叶湿润的嘴唇开合,那些字句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如果田福堂当初没有做的那么过火,也许现在他都不会与田润叶坐在一张桌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
孙少安掰开了田润叶的手指,这一幕应该是被饭店的服务员看到。
服务员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孙少安的后脖梗麻,仿佛又回到了被全村人指指点点的那几年。
夜风裹着槐花香拂过空荡的街道,田润叶踉跄着往电线杆上靠,孙少安不得不上前揽住她的腰。
隔着单薄的衣衫,他能摸到田润叶嶙峋的肋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瘦。
李向前和田润叶结婚后住在运输公司的宿舍,这是个筒子楼,走廊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田润叶掏钥匙时,整个人往门上滑,孙少安从她手里接过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的刺耳。
门打开的刹那,霉味混杂着中药味扑面而来,茶几上的搪瓷缸还泡着黑的药渣。
孙少安刚要摸索着墙壁去开灯,却被田润叶突然从背后抱着,滚烫的脸贴在他脊梁上。
孙少安僵在原地,听着曾经深爱的女人,带着哭腔呢喃道:
“少安哥,别开灯。
就今晚……当时可怜可怜我……”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上划出惨白的一道。
孙少安转身时碰倒了门口的伞架,钢鼓伞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莫名地让他想到了堤坝决堤时,滚落下来砸塌的房子。
他抓住田润叶的肩膀,却摸到了满手冰凉的泪水。
床单是洗的硬的棉布,带着淡淡的樟脑味。
田润叶解他衣扣时手指打颤,纽扣眼勒得他皮肤生疼。
孙少安望着天花板上蜿蜒的裂缝,想起田福堂办公室墙上那张“农业学大寨”
的奖状,身下的女人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后半夜下起雨来,孙少安被雨声吵醒,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田润叶在他怀里睡得正熟,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五斗柜上的结婚照反扣着,玻璃裂缝映着闪电的光。
他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心中却莫名的一阵畅快,原来复仇的快感是这么舒服。
晨光爬上窗台时,田润叶正用指尖描摹着孙少安胸口的伤疤。
那是七年前修水渠时塌方留下的,当时她哭着帮孙少安包扎,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
现在田润叶的眼神莫名的让孙少安想起饿极了的狼崽,既虔诚又贪婪。
田润叶随手将头挽了个髻,披了件衣服起身下床。
点点红梅,在宿舍床单上格外的刺目,孙少安盯着那些血迹,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假模假式的问道:
“润叶,你觉得值得吗?”
田润叶回头看向孙少安,晨光里的他像个透明的影子,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轻声说道:
“那年你问我敢不敢跳崖……现在我义无反顾的跳了,你接得住吗?”
……………………………………
田福军从下面的村子调研回来,情况很不好,有些村子穷的虽说不至于饿死人,可是也好不到哪去。
他坐在办公室的圈椅里,盯着窗户纸呆,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仿佛又浮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