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赞,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隔空扇在了他孙玉厚的脸上。
王满银扒拉着碗里的米汤,眼神飘忽,心里更是猫抓似的难受。
作为村子里尖懒馋滑的代表,这次他听了老丈人的话,没去跟着田福堂赚外快。
此刻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笑闹声,他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
那里面本来该有他一份!
要是有了那几十块钱,他就能给兰花和猫蛋狗蛋买点好的,也不用整天看老丈人这张阴沉脸了。
他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桌上的人都能听见:
“唉……早知道……去看看也好啊……听说就是挖挖土方,砌砌砖,咱也能干……”
“你能干个屁!”
孙玉厚正在火头上,立刻把矛头对准了他:
“那是他田福堂的路数!
咱老孙家的人,饿死也不去吃他那口饭!
有点钱就了不起了?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咱家,怎么打压咱少安的了?少安蛋籽儿被踹碎,腿被打残,我敢说跟那家伙绝对脱不开干系!”
一提到孙少安,窑洞里的空气更加凝固了。
角落里,孙少安一直沉默着。
经过长时间的调养,他的疯病已经好了许多,能做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比过去有了很大的进步。
此时他就是清醒的状态,那场偷袭让他腿瘸了,身子垮了,往日里顶门立户的精气神仿佛也被那场灾难抽干了。
他听着外面的热闹,听着家人的抱怨和争吵,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炕席,越抠越紧。
父亲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田福堂……是啊,他和田家之间那些恩怨,田福堂当初的冷漠残忍,都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可现在,看着村里那些人真金白银地拿到了好处,而自家却因为过去的隔阂和所谓的“骨气”
,被隔绝在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外,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不再是那个能带领生产队闯荡的能人了,他甚至成了这个家的拖累。
如果他的腿还好着,他会不会放下那点恩怨,为了这个家,也去挣那份钱?他不知道。
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一家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过来,母亲赶紧给他拍背,王满银端来温水。
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孙少安喘着粗气,靠在墙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黝黑的窑顶。
许久,他才嘶哑着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爸……别吵了……咱……咱家没那个命……”
一句话,说得孙玉厚老汉鼻子一酸,那股邪火噗一下被浇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酸楚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更深地佝偻下腰,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窑洞里只剩下烟雾缭绕和沉重的呼吸声。
窗外,双水村的夜晚是属于别人的欢腾,而这份欢腾,清晰地照出了孙家的失落与孤寂。
那原本可能到手、却被他们亲手推开的几十块钱,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孙家每个人的心上,也压在了这个看不到未来的夜晚。
窑洞里的沉闷被一阵沉重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