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瓦西里的动作僵住了。老妇人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像两条在旱地里挣扎的蚯蚓。她没有看瓦西里,目光依旧盯在他那只握着面包的手上。接着,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她那只枯柴般的手,极其缓慢地从印花包袱上移开,伸向隔间包着廉价人造革的墙壁。指甲又长又黄,弯曲如钩。她开始用那指甲,一下,又一下,刮擦着墙壁上同样破旧的人造革。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沙…沙…沙”声。那声音微弱,却像冰冷的针,刺破车厢的沉闷,精准地扎进瓦西里的耳膜和神经。她刮得很专注,仿佛那布满划痕的廉价皮革下,藏着某种可以果腹的、珍贵无比的东西。
瓦西里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脊背。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那目光烫到,面包也没敢拿出来。他强迫自己扭过头,看向窗外。白桦林飞快地向后掠去,每一根扭曲的树干都像是在无声地呐喊。他感到喉头发紧,老妇人那单调的刮擦声令人烦躁,固执地钻进他的脑子。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构筑阿尔汉格尔斯克港口繁忙的景象:巨大的货轮、堆积如山的货物、工人们健壮的身影……然而,老妇人指甲刮擦皮革的“沙沙”声,像一把生锈的锉刀,轻易地挫断了他想象的丝线。他笔下的丰饶,此刻被这车厢里弥漫的匮乏感和那诡异的声响,撕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缝。
走廊里传来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是皮靴踏在车厢地板上的声音。两名宪兵,穿着厚实的深灰色军大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闭的嘴唇。他们像两尊移动的铁灰色雕塑,沉默地、目不斜视地走过隔间的门口。其中一个,在走过瓦西里隔间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头。帽檐下阴影浓重,瓦西里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审视的、毫无生命气息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他脸上短暂地切割了一下。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无机质的、记录般的漠然。仅仅一瞥,随即收回。脚步声继续向前,消失在车厢连接处。
瓦西里感到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他猛地回头,对面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停止了刮擦墙壁的动作。她依旧抱着那个小包袱,深陷在座椅里,浑浊的眼睛再次茫然地投向窗外那片凝固的灰白。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幕从未发生。车厢里只剩下列车轮子撞击铁轨的单调轰鸣,以及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窗外的白桦林更加密集,扭曲的枝干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狰狞的剪影,如同无数伸向列车的鬼爪。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驱散心底疯狂滋生的寒意。旅程才刚刚开始,这北方的入口,已然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而冰冷的不祥。
阿尔汉格尔斯克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咸腥和木料腐烂的气息,那是海港与无尽森林混合的独特味道,冰冷地灌入鼻腔。瓦西里裹紧了大衣,走出如同巨大钢铁洞穴般的火车站。天幕低垂,是那种永夜边缘的深蓝,夹杂着不祥的惨绿极光,如同垂死巨兽皮肤上闪烁的磷火,无声地扭曲、流淌。稀疏的街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鹅卵石路面上投下摇曳不定、拉得极长的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雾,不是水汽,更像是某种更沉重、更惰性的物质,缓慢地流动,遮蔽了远处建筑的轮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