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挂着那种熟悉的、混合着温柔与冷酷微笑的,不是别人,正是娜杰日达·普拉托诺夫娜·霍缅科!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记录板,仿佛只是在接收一批医疗物资。那一刻,德米特里彻底崩溃了,像一滩烂泥瘫倒在煤堆上。从此,他放弃了所有逃跑的念头,眼神变得和墙壁的蓝色瓷砖一样空洞。
最糟糕的,是上周新送来的一个病人。那是一个嘴唇永远泛着不祥青紫色的小老头,瘦小干枯得像一枚风干的枣子。他总在夜深人静、整个病区陷入死寂时,突然从他那靠墙的床位上坐起来,用一种平淡无波、却又异常清晰的语调,开始背诵。背诵的内容不是诗歌,也不是圣经,而是《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第十七章!关于农业集体化、富农阶级消灭和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枯燥论述。他那毫无感情、如同机器播报般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精准地钻进伊万的耳朵。这个声音!这个刻板、标准、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声音!伊万在噩梦中都会被惊醒!这正是当年在库兹涅奇诺夫市场,用公章敲打铁皮屋顶,用列宁格勒广播电台播音员般的腔调,宣读“渔业公社”政策,点燃一切导火索的那个声音!格里高利·彼得罗维奇·阿尔捷米耶夫!那个市场管理员!他竟然也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某个飘着细小、坚硬雪糁的黎明,天色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铅灰色。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在冰冷的、散发着汗臭和药味的被窝里醒来,感到枕头下似乎硌着什么东西。他摸索着,抽出来一张纸。不是医生查房的通知单。那是用报纸剪出来的形状——一条轮廓清晰、甚至带着鱼鳍和鱼尾的鲱鱼!鲱鱼的“身体”部分,用同样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大小不一的印刷体字母,拼贴出一行字:
“亲爱的渔业公社战友们:”
“根据苏联刑法典第58条第14款(反革命破坏罪),装疯的人,必须真的发疯,才能获得‘出院’的资格。祝你们早日康复,享受这宁静的疗养生活。”
“——你们永远的 N.P.”
纸条的背面,用劣质的浆糊粘着一张皱巴巴的《列宁格勒晚报》碎片。日期栏清晰可见:1941年6月22日。头条新闻的标题,用加粗的、充满胜利喜悦的黑体字印着:
“社会主义改造伟大胜利!库兹涅奇诺夫市场全体商贩自愿迁入集体农庄,迈向新生活!”
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捏着这张冰冷的、带着鱼腥味的纸条,听着隔壁谢尔盖用猪膀胱吹奏的、嘶哑变调的《国际歌》,感受着墙壁另一侧阿尔捷米耶夫那如同诅咒般的党史背诵声,望向窗外普希金市精神病院那永远飘着阴霾的天空。雪糁无声地落在冰冷的蓝色瓷砖窗台上。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的思想,他的一切。N.P.——娜杰日达·普拉托诺夫娜——她无处不在。她是市场里的咸鱼桶,是精神病院的出院证明,是报纸上的模范照片,是雪地上的镰刀锤子图案,是窗台上无声飘落的雪糁,是这蓝色瓷砖走廊里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回声。她就是这个疯狂时代本身。而他们,这些库兹涅奇诺夫市场的“渔业公社战友们”,不过是她这幕宏大、荒诞、血腥的黑色喜剧中,注定要在普希金市的蓝色瓷砖里腐烂到最后一刻的道具。
他慢慢地将那张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