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场景:那些农民模糊的笑容,在惨白的荧光灯下,显得空洞而诡异,如同面具。月台边缘,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方形洞口张开,像一张等待献祭的巨口,黑暗中传来铁轨深处某种沉重机械的喘息声,低沉、规律、永无止境。
谢尔盖被灰色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深渊的边缘。脚下的水泥地传来阵阵沉闷的震动,越来越强,仿佛大地深处一头饥饿的钢铁巨兽正在苏醒,沿着冰冷的轨道疾驰而来,要碾碎眼前的一切。那震动顺着他的鞋底,爬上麻木的腿骨,震得他空荡荡的胸腔嗡嗡作响。白噪音的帷幕似乎被这逼近的死亡震颤撕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这缝隙里,一个尖锐的碎片骤然刺入——母亲的声音!不是具体的词语,而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混合着担忧、温暖和疲惫的声调,像一根烧红的针,瞬间烫穿了他灵魂深处凝结的坚冰!伴随着声音碎片而来的,是童年时伏尔加河畔的冰面,在冬日阳光下呈现出怎样一种令人心碎的、透明的蓝!还有娜塔莎那头在某个夏日午后,曾短暂吸引过他的、火焰般的红发……
“丰盈……”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如同离水的鱼。“清醒……彻底的清醒!”这个念头带着血淋淋的渴望,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挣扎,从意识深处那片冻结的荒原中猛烈爆发出来。他忘记了代价,忘记了一切。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猛地伸进大衣口袋,死死攥住了那个冰冷滑腻的骨壳。
他掏出了罗盘。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盘面的瞬间,那根静止的骨针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细小的、尖锐的骨片如同活物般向内蜷曲、融合。盘面上缓缓流动的暗色旋涡疯狂加速,中心骤然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从那黑洞中猛地鼓胀出来!
猩红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谢尔盖的脸!那瞳孔深处,倒映着他自己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像一个被定格在永恒惊骇中的小丑。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巨力猛地攫住了谢尔盖的手腕,那力量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罗盘,不,那巨大的眼球,如同一个活物,贪婪地吸附在他手上。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一股狂暴的、非人的力量拖拽着,双脚离地,像一片枯叶般被狠狠甩向月台的边缘!
下方,是黑暗的深渊。隧道口的风,带着铁锈和死亡的气息,尖啸着向上倒灌。那沉重、规律、越来越近的钢铁轰鸣声,此刻变成了吞噬一切的咆哮。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月台上方那惨白的荧光灯,在巨大的眼球猩红的反光中,扭曲成一条条疯狂舞动的惨白蛆虫。
人群依旧麻木地涌动着,灰色的潮水没有一丝涟漪。一个破旧的罗盘无声地滚落在月台边缘冰冷的水泥地上,骨质的表面布满裂纹,盘面上那只巨大的血眼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黑色孔洞,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伤口。
远处,地铁站入口处那座巨大的“英雄母亲”青铜雕像,高举的手臂在惨淡的天光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一滴粘稠的、如同融化沥青般的黑色液体,正缓缓地、缓缓地从她空洞的眼窝里渗出来,沿着冰冷的脸颊,向下蜿蜒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