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相框里,只是一个穿着旧式裙装的、面容模糊的灰影。五官如同融化的蜡,模糊不清地糊在一起,再也无法拼凑出那个熟悉的轮廓。那双灰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的、毫无意义的浅色斑点。
“妈妈……”谢尔盖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哀嚎,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划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同样冰冷的骨制罗盘上。他记得“母亲”这个词所承载的重量和温暖,记得离别时心口的刺痛,记得她的声音曾如何安抚他的恐惧……可那张脸,那张曾经是他世界基石的脸,消失了。被罗盘彻底抹去,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概念符号。
升职加薪带来的虚妄喜悦彻底粉碎。他坐在公寓的阴影里,窗外那点病态的橘红也迅速被黑夜吞噬。世界重新变得灰暗、冰冷、寂静。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那缓缓流动的暗色旋涡仿佛一张无声嘲笑的大口。安稳?他得到了表面的安稳。意义?他亲手献祭了色彩和记忆,这安稳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剩下的,只有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无。这罗盘许诺的“安宁”,原来就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渴望真正的安宁,一种彻底的、无需思考、无需感受的平静。像一块石头,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给我……彻底的安稳。”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灵魂彻底枯竭的灰烬气息。他对着那骨质的罗盘,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为空洞的祈愿。
骨针最后一次跳动,划出的轨迹异常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仪式般的终结感。盘面下的叹息声清晰可闻,悠长而满足,仿佛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贡品。
一股无法形容的、绝对的寒冷瞬间攫住了谢尔盖。不是物理的冰冷,而是从意识最深处爆发的、冻结一切的绝对零度。这股寒流席卷而过,他感到自己身体内部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被瞬间抽空。眼前的世界并未完全变成黑白,而是彻底失去了层次和活力,凝固成一幅巨大、粗糙、布满噪点的褪色照片。伏尔加河是静止的、浑浊的灰;街道上行人是移动的、模糊的灰影;远处“英雄母亲”青铜雕像高举的手臂,也只是一抹僵硬的、深一些的灰色块。声音消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所有的声音——汽车的鸣笛、远处工厂的闷响、邻居的争吵——都变成了一种单调的、永不停歇的白噪音,如同持续不断的、沉闷的瀑布声,灌入他麻木的耳中。
他站起身,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他走向察里津地铁站——那个深埋在城市之下、被无数疲惫灵魂踩踏过的巨大洞穴。脚步沉重而规律,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的脸,映在肮脏的橱窗玻璃上,是一张毫无表情的灰色面具。眼睛空洞,如同玻璃珠。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觉不到寒冷或疲惫,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巨大的、无休无止的、令人作呕的白噪音在颅腔内轰鸣,填塞着每一个角落。这就是“安稳”?一片彻底的、死寂的荒芜。他成了一个活动的空壳,行走的墓碑。
地铁站巨大的拱顶下,人群像灰色的潮水,麻木地涌动着,汇向月台边缘那吞噬一切光亮的隧道口。污浊的空气混合着劣质烟草、汗液和铁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墙壁上,褪色的马赛克壁画描绘着昔日集体农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