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色的盾徽,契卡那刺目的猩红镰刀锤子……最新鲜的那个罐子里,一枚深蓝色的领章尚未完全沉底,那枚小小的星形纽扣还在液体中极其缓慢地旋转着,像一个被无形暗流裹挟的、迷失了方向的罗盘指针。
索科洛夫同志正用一把细长的不锈钢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枚深蓝领章从罐中夹出,仿佛在处置一件稀世珍宝。就在他翻转手腕的瞬间,瓦西里的目光捕捉到了他左手腕内侧——那里,皮肤上烙着一串深蓝色的数字刺青,排列方式古怪而熟悉,酷似档案馆地下二层那些因编码员精神崩溃或“意外”消失而被永远锁死、编目错误、无人敢碰的档案柜编号。那数字像一串冰冷的密码,刻在活人的血肉上。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索科洛夫的声音响起了,像一把钝刀在冰冻的肉块上来回刮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莫洛托夫同志在第三次全联盟档案工作者思想纯洁性大会上曾精辟地指出,档案工作者,是伟大革命机器上一颗颗微小却不可或缺的螺丝钉。”他放下镊子,领章落入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小盒里。他抬起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瓦西里,“但您知道吗,同志?一台真正高效的机器,它最核心的需求,并非仅仅是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他突然拉开办公桌右手边的抽屉。没有文件,没有文具。整面抽屉,竟是一个微型的焚化炉膛!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跳跃着,正贪婪地舔舐、消化着一叠字迹模糊、纸张焦黄的审讯记录。火焰边缘,那些原本褪色、濒死的墨迹,在高温的舔舐下,竟诡异地鲜活、蠕动起来!瓦西里看得真切——那是一个个名字!它们在蓝色的火焰中痛苦地扭曲、变形,无声地张开嘴,最终拉伸、凝聚成一个个微小而清晰的、无声尖叫的形状!那无声的尖叫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刺灵魂。火焰的光芒映在索科洛夫毫无波澜的脸上,像跳动的鬼影。
这场关于机器需求与螺丝钉觉悟的谈话,持续了精确无误的四十七分钟。当瓦西里被允许离开这座冰窟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骨髓里塞满了档案馆地下三层那种特有的、混合着陈年纸张霉菌和冰冷铁锈的灰尘味。他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那张堆满灰尘的桌子前,手指僵硬地伸进大衣内袋——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对折的硬质便签纸。
他用冻得发麻的手指展开它。紫墨水,一种昂贵而罕见的颜色,在档案馆惨白的日光灯下流淌出近乎妖异的光泽。纸上写着:
今晚 23:17,地下三层,B-12号档案架,记得带剪刀
字迹锋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瓦西里翻转便签,背面粘着一根灰白色的头发。这颜色本应属于衰老,但奇异的是,在灯光下,这根头发竟折射出一种年轻生命才可能拥有的、近乎虚幻的、珍珠般的光泽。
地下三层的门锁早在1951年就锈死了,但瓦西里用发卡捅了七下就听见锁簧发出满足的叹息。楼梯井里飘上来泔水与紫罗兰混合的古怪气味,每往下走一步,他都能听见自己骨头里响起细小的爆裂声。B-12号档案架在走廊尽头,像具竖立的棺材——所有铁架都刷着军用绿漆,唯独这个架子保持着原木色,木纹间渗出琥珀色的树脂,仿佛正在分泌某种树脂化石般的眼泪。
23:17分整,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