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加格勒苏维埃荣耀大街二十七号公寓楼,墙壁上斑驳的污渍如同干涸的血泪,雨水冲刷出的道道黑痕,则像无数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楼道里弥漫着永恒的气息——卷心菜汤的酸腐、劣质烟草的浓雾、地板蜡刺鼻的化学味儿,以及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活物在密闭空间里缓慢腐朽的甜腥。这就是罗刹国的空气,沉重、粘腻,能渗进骨髓里。
帕维尔·伊里奇·斯科沃罗德尼科夫,一个名字比他本人显得更有分量些的男人,正把自己塞进这栋棺材的某个隔间里。他走路总习惯性地佝偻着背,仿佛头顶有无形的重物压着,又像是随时准备缩进某个看不见的壳里。他的人生信条简单而执着:原谅。原谅邻居瓦西里深夜醉酒归来的砸门与咒骂,原谅楼上寡妇玛尔法太太家水管破裂泡坏了他唯一像样的旧地毯,原谅街道委员会那位总是用鼻孔看人的柳德米拉·彼得罗夫娜每一次趾高气扬的无理摊派。他总是第一个,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挤出笑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抢在那句道歉或解释尚未出口之前,就慌忙堵住对方的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原谅您!”仿佛这句廉价的咒语是一道护身符,能驱散一切可能降临的灾厄,维持他那摇摇欲坠的、脆弱的平静。
然而今天,这道护身符在挤满了人的“胜利”食品店门前,被一只油腻腻的、散发着鲱鱼腥气的手掌狠狠击碎了。
排队的人群像一条臃肿而沉默的蠕虫,缓慢地向前蠕动。空气污浊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混合着汗味、湿羊毛外套的膻味、以及柜台后冻肉散发出的隐隐腥气。帕维尔排在队伍中段,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那张薄薄的、关系到他未来一周口粮的配给券。他前面的男人——谢苗·谢苗诺维奇·戈卢别夫,一个体壮如熊的暴躁锅炉工——正不耐烦地用厚实的鞋跟敲打着肮脏的水磨石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帕维尔绷紧的神经上。
队伍停滞了。似乎是因为配给系统又出了该死的故障。谢苗的烦躁指数肉眼可见地攀升,他低声咒骂着,宽阔的脊背肌肉虬结,像一头被激怒的熊。帕维尔下意识地又往后退缩了半步,后背几乎贴到了后面一位裹着头巾的老太太身上。
就在这时,谢苗猛地一个转身,动作带着一股焦躁的蛮力,他那条裹在油腻工装裤里的、粗壮如橡木的胳膊肘,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撞在了帕维尔的下颌上。
“唔!”帕维尔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前金星乱冒,嘴里瞬间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他踉跄着后退,踩到了后面老太太的脚。老太太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谢苗扭过头,那张被炉火常年烘烤得通红、布满横肉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睛里没有丝毫歉意,只有被打扰的暴戾。“杵在这儿干什么?碍手碍脚的软骨头!”他粗声粗气地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帕维尔脸上。
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帕维尔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本能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想立刻挤出笑容,想说出那句“没关系”。但下颌骨传来的剧痛和嘴里弥漫的血腥味,像两把钝刀,搅动着他的神经。屈辱感前所未有地尖锐,烧灼着他的脸颊,比被撞的地方更痛。他张了张嘴,那句“我原谅您”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只是徒劳地翕动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