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感到自己的卡车正在溶解,金属骨架与沥青融合,意识扩散到数百公里长的道路联合体中。他看见1945年父亲在柏林拆卸德军车辆的场景,看见1956年乌拉尔山脉下囚犯的骨灰混入沥青,看见玛琳娜在斯摩棱斯克超市排队的背影。突然明白了所有真相:道路之神诞生于斯大林时代的狂热建设,用古拉格囚徒的尸骨奠基,以社会主义建设的口号为食。每半个世纪,当政治紧张撕裂边境,道路便苏醒索要祭品——被困车辆是它的血肉,人类灵魂是它的燃料。波兰与白俄罗斯当局心照不宣:一边用“国家安全”为名制造封锁,一边将祭品悄悄送入道路之口。
在他完全失去人性前,收音机自动调频到一个秘密频道,播放着1962年的道路建设广播:“……我们用爱国热情浇筑每公里公路,让社会主义道路永世长存……”电流声中,玛琳娜的声音突然插入:“伊万,黄油涨价了……”他最后浮现的记忆是妻子在斯摩棱斯克超市的场景:货架突然长出黑色触须缠绕她的手腕,收银机的显示屏闪现着他的卡车车牌号,打印出的收据上印着:“道路通行费已付清”。
机械蜈蚣完全融入地底,边境恢复原状。新来的司机们愉快地通过重新开放的口岸,完全不知道脚下的道路正在微微搏动,等待着下一次饥渴的苏醒。在斯摩棱斯克某公寓里,玛琳娜突然渴望开车远行。她手指划过地图时,布良斯克地区的公路线隐约闪烁了一下。窗外,新铺的沥青路面在月光下泛起油脂般的光泽,仿佛一只巨兽舔着嘴唇,等待着下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