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越野车径直驶向边境铁门。铁门竟无声开启,露出后面不是白俄罗斯国土,而是翻涌着沥青泡沫的黑色深渊。越野车跃入深渊前,商人回头露出微笑——他的牙齿全是锈蚀的螺栓,缝合线从嘴角延伸到耳后。尼古拉跌跌撞撞跑回车队,嘴唇冻得发紫:“道路需要养料……他们在用物资换灵魂,收据是契约……”他颤抖着掏出收据,人皮纸上浮现出荧光字迹:“灵魂已预付”。
第二十一天,真正的噩梦开始。被困车辆组成的金属长城开始“生长”。卡车的保险杠扭曲成肋骨状,排气管延伸出脊椎般的结构,车头灯在夜间自主亮起,像苏醒的巨兽睁开双眼。清晨人们发现所有车辆都比昨夜靠近了半米,仿佛它们在夜间自行移动拥抱取暖。最年长的司机瓦西里——就是去年修路时预言“路吃人”的老头——拄着撬棍宣布:“每条路都做着成为主人的梦,现在边境的薄弱处让它醒来了……”他指着伊万的卡车:驾驶座上长出肉质方向盘,仪表盘渗出类似血液的粘液,收音机日夜不休地播放1950年代苏联筑路劳动号子:“嘿哟!把沥青铺进敌人心脏!”伊万试图拆除电台,螺丝刀刚触到电路板,车厢突然剧烈震动,散热器喷出带着头发丝的蒸汽,发丝上还系着褪色的红领巾。
月满之夜,大地彻底苏醒。沥青路面隆起成黑色山脉,公里桩如尖刺穿透雪原。被困车辆在一阵金属呻吟中组装成巨大的蜈蚣形态,每辆车都成为这机械蜈蚣的体节,仍然活着的司机被囚禁在各自的驾驶室里,成为这怪物的神经系统。伊戈尔地质学家疯狂大笑,指着翻涌的沥青:“赫鲁晓夫时代埋下的道路之神!他们用囚犯的骨灰搅拌沥青,用古拉格的怨念压实路基!1956年,我们在乌拉尔山脉下埋了七千具尸体,就为让公路笔直穿过冻土!”他撕开大衣,露出胸前用交通标志拼成的皮肤——禁止通行的红圈在肋骨间闪烁。
机械蜈蚣开始向边境移动,数百个车轮同步转动碾碎雪原。伊万在驾驶室里绝望地转动着肉质方向盘,发现自己的手臂正与方向盘融合,皮肤下浮现出沥青脉络。透过车窗他看到波兰方面的边防军正在后撤——那些士兵的制服下露出机械肢体,瞳孔闪烁着同样的琥珀色光芒。“都是傀儡!”伊万嘶吼着,“两边都是!”他突然明白:波兰士兵的机械肢体是早期被同化的道路祭司,白俄罗斯警卫的琥珀瞳孔是沥青的馈赠。所谓边境封锁从来不是政治决策,而是道路之神每半个世纪的苏醒盛宴。两国默契配合,用被困车辆和人类灵魂喂养饥饿的道路。
蜈蚣怪物撞开边境铁门,露出后面巨大的地下空洞。无数黑色管道如血管般搏动,中心是一座由报废车辆和柏油组成的巨大心脏。那些早先失踪的司机们被嵌在心脏表面,随着搏动齐声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的公路诗:“……沥青是我们的血液,车轮是跳动的心脏……”伊万最后看见的是尼古拉——他的朋友正被转化为新的心脏瓣膜,脸上带着诡异的宁静微笑,手指还攥着半瓶伏特加。地质学家伊戈尔站在心脏顶端,脱去人皮露出由交通标志组成的本体,三个禁止通行标志旋转着形成他的头颅。
“不是封锁边境,”老人——道路之神——的声音如同亿万轮胎摩擦柏油路,“是迎接回归。”他举起由公里桩组成的权杖,指向伊万,“你带来了玛琳娜的思念,道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