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秋,列宁格勒的雾来得比往年都早。
十月革命大街上,灰蒙蒙的晨雾裹着涅瓦河的水汽,将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种油腻的、半透明的黏液里。街灯在雾中晕出一圈又一圈病态的黄光,像腐烂的蛋黄。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行人佝偻的身影,他们裹紧大衣,低着头,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匆匆赶往各自被分配的命运。
在瓦西里岛的第7区合作社商店门口,一条队伍早已蜿蜒至街角。人们沉默地站着,像一排排被钉在地上的木桩。他们的眼神空洞,嘴唇发紫,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搓着几张皱巴巴的卢布——尽管他们都知道,钱在这里毫无意义。真正起作用的是“配额卡”和“关系”。
队伍最前头,站着一位名叫伊万·彼得罗维奇·扎伊采夫的中学物理教师。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肩头还残留着去年冬天没扫干净的煤灰。他的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酸黄瓜,半公斤,优先配额(教师家属)”。这是他妻子柳芭托人从教育局弄来的。柳芭的妹妹嫁给了食品供应委员会的一位文书,而那位文书恰好认识合作社的值班员。
伊万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他的脚趾在破旧的靴子里冻得发麻,但他不敢动。他知道,只要一挪动,后面的人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抢走他的位置。更可怕的是,值班员瓦莲京娜·谢尔盖耶夫娜——一个有着鹰钩鼻和铁灰色头发的中年妇女——正从柜台后冷冷地盯着他。她的眼神像手术刀,能剖开人的灵魂,找出他是否“不够格”。
终于,队伍蠕动了一下。轮到伊万了。
“配额卡。”瓦莲京娜伸出手,声音干涩如砂纸。
伊万递上卡片。瓦莲京娜眯眼看了许久,又翻了翻一本厚重的登记簿,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存在。
“酸黄瓜?”她问。
“是的,半公斤,优先配额。”伊万说,声音轻微发颤。
瓦莲京娜转身,从身后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捞出几根酸黄瓜。那桶里泡着的液体浑浊发绿,表面浮着一层可疑的油膜。她用一把生锈的铁夹子夹起黄瓜,扔在秤上。
“四百八十克。”她说。
“差二十克……”伊万鼓起勇气。
瓦莲京娜抬起眼,直视着他:“你想说我不够称?”
伊万立刻低下头:“不……不是,我……”
“没有‘不是’。”她冷冷地说,“这就是半公斤。下一个!”
伊万接过装着酸黄瓜的纸袋,手指触到那湿冷的纸面时,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他快步离开商店,仿佛背后有鬼在追。
但就在他转过街角的瞬间,他停住了。
纸袋里,空空如也。
他猛地打开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酸黄瓜,没有汁水,甚至连一点湿痕都没有。仿佛那四百八十克浑浊的、带着霉味的酸黄瓜,从未存在过。
伊万站在原地,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他回头望向商店,那扇漆成墨绿色的门紧闭着,门上挂着“售罄”的牌子。而透过脏污的玻璃,他看见瓦莲京娜正对着空气,用铁夹子夹着什么,嘴一张一合,仿佛在称量着虚无。
三天后,在普尔科沃机场的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