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折磨人的嗡鸣,而真理之光明明锁在教室铁柜里!他提着煤油灯冲过去,铁柜冰冷牢固,钥匙在自己口袋。可嗡鸣声仿佛贴着他的耳膜钻进来,带着地下室烛台支架的锈味和朽木的腐气。
恐惧像冰水灌进伊万的血管。他想起托尔曼那些在无奖励迷宫中的老鼠——它们沉默地绘制了脑中的认知地图。难道孩子们也在沉默中构建着什么?一个被真理之光强行压制的、幽暗的认知迷宫?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试图调整机器,减小错误反馈的强度,甚至想暂时停用。可当他拧紧螺丝,机器内部突然迸出一串刺眼的蓝色电火花,伴随着一股烧焦皮肉的恶臭。第二天,柳芭的作业本上,所有算式都被划掉,只用血红色的墨水反复写着一行字:奖励缺失。必须叮响。必须前进。 字迹僵硬扭曲,透着非人的执拗。
伊万瘫坐在冰冷的教室地板上,煤油灯的光晕在颤抖。他毕生信奉的理论轰然崩塌。行为主义帝国的地基——巴甫洛夫的铃声、华生的巨响——此刻在他眼前扭曲、狞笑。他以为自己在塑造行为,却不知行为早已在颅骨之内悄然生长、变异,最终挣脱了外部刺激的牢笼,反过来吞噬了塑造者。这不再是心理学实验,这是幽灵的低语。
就在此时,一位驼背的老人出现在学校门口。他叫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是城里最后一位老钟匠,双手因常年与青铜打交道而扭曲变形,像两把生锈的钳子。他浑浊的眼睛盯着真理之光,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年轻人,你听见了吗?这叮当声……它不像钟,却想学钟。钟声有记忆,有灵魂,它记得每一滴雨水,每一声祈祷,每一个被它召唤进教堂的灵魂。你这铁皮盒子发出的声音……它空洞,它贪婪,它想吃掉孩子们的心跳。
伊万嗤之以鼻。一个迷信的老头,懂什么科学?但费奥多尔的话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脑海。当晚,他辗转难眠,耳边反复回响着老人的话。他起身走向教堂,想听听真正的钟声。圣尼古拉教堂的古钟已有三百年历史,由雅罗斯拉夫尔的铸钟大师亲手铸造。钟声低沉浑厚,能传到伏尔加河对岸,是科斯特罗马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拍器。伊万站在广场上,闭目倾听。钟声悠扬,带着岁月的沧桑与神圣的抚慰,仿佛能穿透人心最深的角落。与真理之光那机械、单薄的声相比,这钟声如同母亲的摇篮曲,包容着所有的悲喜与错误。
钟声是活的,不知何时,费奥多尔出现在他身后,裹着破旧的羊皮袄,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飘散,它不只是一块青铜的震动。它记得1613年大饥荒时,人们如何围着它祈祷;记得1812年拿破仑逼近时,它如何整夜长鸣召集民兵;记得每一场婚礼的欢庆,每一场葬礼的哀思。钟声里有整个城市的记忆,有罗刹人的灵魂。你那机器发出的声音……它没有记忆,没有灵魂,只有冰冷的与。它想模仿钟声,却只学到了皮毛,丢了灵魂。
伊万沉默了。费奥多尔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紧闭的门。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到教堂钟声响起,母亲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划个十字,然后继续编织毛衣。那钟声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温柔的提醒,一种与天地、与祖先、与同胞的联结。而真理之光的叮当声,却像鞭子抽打在神经上,让人无法喘息。
费奥多尔师傅,伊万的声音有些干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