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厂长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他身上的“非人”特征在淡蓝光芒的照射下变得更加明显。他体内的那个东西,似乎对这些代表着纯粹工业力量和集体主义信念的幽灵感到极大的畏惧。
“不——!”他绝望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挡那并不存在的锤击。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被幽灵推了一把,也许是自己惊慌失措脚下绊倒,伊万彼得洛维奇,这位“降本增效”的大师,向后踉跄几步,一脚踩进了旁边一台早已停产、但传送带还在空转的(为了应付检查)老化传送装置的齿轮里。
一阵令人牙酸的、血肉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一声短促之极、不似人声的惨嚎。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只有那老旧的传送带,还在发出单调的、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地、一丝不苟地,将一团曾经被称为“伊万彼得洛维奇厂长”的、模糊不堪的东西,运送向黑暗的尽头。
那股浓烈的甜腥味,开始急速消退,如同退潮一般。
伊万厂长的死,被官方定性为一起“不幸的安全生产事故”。部里派来了调查组,结论是厂长深夜巡视车间,心系生产,不幸失足。工厂为他举行了体面的葬礼,玛拉夫人在追悼会上念了一份措辞严谨、充满褒奖的悼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降本增效”的运动并没有停止,这是部里的精神。但新来的厂长似乎谨慎了许多,那些最荒诞的措施,比如厕所门板和幼儿园的合并计划,被悄悄废止了。虽然工厂的整体氛围依旧沉闷,但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灵魂被抽干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阿列克谢和瓦西里对此事保持沉默。他们知道,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那尊工业圣像被瓦西里重新用帆布包好,深藏起来。地下室里那邪恶的祭坛,在他们第二天晚上偷偷回去查看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积满灰尘的普通储藏室。
只是,偶尔在深夜,当工厂彻底安静下来,阿列克谢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从地下深处,传来一丝微弱而充满不甘的、饥饿的呜咽。而空气中,那股甜腥的气味,也并未完全散尽,它化作一种稀薄的、日常性的倦怠和麻木,依旧沉淀在诺里格斯克的空气里,沉淀在每一个挤在通勤电车里的、眼神空洞的工人脸上。
真正的邪灵或许暂时被打退了,但它赖以生存的土壤——那种僵化的体制、对数字而非对人的崇拜、对短期指标的狂热追逐——依然肥沃。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个伊万彼得洛维奇,等待下一轮“正确”的口号响起。
阿列克谢走在依旧铁灰色的诺里格斯克街道上,寒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带上些许疲惫的脸。他握紧了口袋里一枚冰冷的、从那个地下祭坛捡来的、扭曲的螺丝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