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姐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像绷紧到极限的弦,却又在下一秒被雨水砸得支离破碎。
她固执地、几乎是凶狠地,将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用力塞进了陈志刚被迫伸出的、冰凉的手心里。
指尖触碰的瞬间,陈大哥的手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
冰冷的丝绒盒子落在他湿漉漉的掌心。
路灯昏黄的光,吝啬地照亮了苏大姐的脸。
雨水顺着她的梢、脸颊肆意流淌,纵横交错,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但她没有抬手去擦。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看着陈志刚,眼眶通红得吓人,像两团灼伤后凝固的血痂。
那里面翻滚着太多东西——巨大的难堪,被剥开自尊的剧痛,还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对此刻软弱自我的憎恶。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倔强地绷紧。
那眼神太烫了,烫得陈志刚握着那冰冷丝绒盒的手指都痉挛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伞下的空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雨水砸在世界上的喧嚣。
苏大姐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然后,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密集的雨幕,挺着她那标志性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孤绝僵硬的背脊,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更深的雨夜里,高跟鞋踩在积水里,溅起一片凄冷破碎的水花,身影迅被黑暗和暴雨吞噬。
陈大哥像被冻僵的雕塑,站在原地。
路灯的光勉强勾勒出他被雨水打湿的沉重轮廓。
他缓缓低下头,摊开手掌。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那个小小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细小的水流沿着盒子的棱角淌下,像无声的眼泪。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伞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雨声轰鸣。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将那个湿透了的盒子,死死地攥在了手心。
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捏碎什么,又像是要抓住什么最后残留的温度。
最终,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了与我方向相反的、同样被暴雨淹没的街道尽头。
我站在公司冰冷的玻璃门廊下,怀里抱着的文件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小块,洇开一片模糊的墨迹。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裹挟尘土的气息,冰冷而干净。
隔着厚重的雨幕望向他们消失的方向,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堵在胸口。
原来有些路,走到最后,并非坑洼遍地,猛兽拦路;仅仅是一扇门意外地敞开,瞥见了对方世界里一片无法融合的、截然不同的风景,便足以让刚刚点燃的、小心翼翼的炭火,瞬间被浇灭得只剩一缕不甘的白烟。
那枚小小的铜戒指,终究没能圈住任何人的手指。
它卡在了幸福门外那条无形的、名为“习惯”
与“理解”
的门槛上,冰冷而固执。
苏大姐那被雨水冲刷得红肿却倔强的眼睛,和那挺得笔直消失在雨夜里的背影,无声地诉说着一种迟暮的遗憾——有些花,错过了季节,纵使阳光再暖,泥土再沃,也终究难以再盛开一次。
那些未能点燃的微光,最终都成了心上洗不去的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