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那束淡雅的康乃馨沉沉地坠着。
烟雾呛得他喉咙紧,视野里苏大姐那被汗浸湿了些许的额和带着亢奋微光的侧脸,在浑浊的空气里扭曲变形。
他清晰地看到苏大姐将几张钞票果断地推给牌友胡哥,那动作里的果断和投入,是他在茶馆柔和的灯光下、在服装店明亮的橱窗前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生命力”
。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脚尖却绊到了阳台门槛内一把歪倒在地的矮小板凳脚。
铁质的凳脚划过水泥地面,出一声极其刺耳、拖长的“吱嘎——”
。
这声音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瞬间劈开了麻将室里沸腾的喧嚣。
所有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唰”
地一下,齐刷刷地投向门口——投向僵立在那里的陈志刚,投向那张在烟雾和惨白灯光下变得毫无血色的脸。
苏大姐猛地转过头。
当她的视线撞上陈大哥那双震惊、失望、甚至掺杂着一丝惊惧的眼睛时,她脸上那种沉浸在牌局中的热烈光芒,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唰”
地凝固、碎裂、然后灰败下去。
她手里捏着正准备打出去的一张牌,“啪嗒”
一声掉落在绿色的绒布桌面上,那声响在一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她下意识地迅低下头,试图避开那锥子般的目光,手指神经质地蜷缩起来,用力抓皱了桌布的一角。
陈大哥什么也没说。
他几乎是狼狈地、猛地退出了那个烟熏火燎令人窒息的空间。
“砰!”
阳台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带上,隔绝了里面重新泛起却明显压低了音量的嗡嗡议论,也隔绝了苏慧兰那个世界里喧嚣的核心。
那束被遗忘在客厅茶几上的康乃馨,花瓣在沉闷的关门声中,似乎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之后的日子,苏大姐像被抽掉了筋骨,迅枯萎下去。
她恢复了挺直的背脊和行走的度,甚至比以往更快更匆忙,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只是那份挺直里,透着一股僵硬的疲惫。
她不再参与午休的任何闲聊,沉默地出入人事部,像一道迅移动的影子。
那枚小小的铜戒指,也不再出现在她的指间。
一场冰冷的夜雨毫无征兆地浇下来。
我抱着一堆需要带回家处理的文件,狼狈地冲出办公楼大门,雨点砸在伞上砰砰作响。
昏暗的街角,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一片模糊的黄,像揉皱了的旧信纸。
就在那光晕的边缘,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雨中僵持着。
陈大哥撑着伞,伞面向苏大姐倾斜着,他自己大半边肩膀暴露在冰冷的雨水里,深色大衣湿透了。
苏大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固执地塞向陈大哥。
“老陈,拿着!”
她的声音穿过噼啪的雨声,带着一种被冷水浸泡过的嘶哑和决绝,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用力切割着什么,“这东西不该留在我这儿了。”
陈大哥躲闪着,不肯接,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慧兰……那天的事……”
“那天的事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