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晨会材料还没理完,林薇的消息就弹了出来,字里行间浸着水汽:“他摔门走了,雨大得像天漏了。”
我指尖停在键盘上,空调冷气钻进衬衫缝隙。
写字楼窗外,铅灰色云层沉沉压着城市轮廓,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正在倾倒。
林薇的声音在六点半准时撕裂我的耳机线:“田颖,我过不下去了!”
背景音是沉闷的摔击,像重物砸在地板上。
她丈夫陈屿的咆哮隐约穿透听筒:“你永远有理!”
防盗门“嘭”
地震响,隔绝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真空。
“听见没?他刚才差点把博古架上那只青瓷瓶扫下来!”
林薇的哽咽里夹杂着瓷器碎片的轻响,那是他们蜜月从景德镇背回来的。
“他最近像换了个人,加班到后半夜,衬衫领口总有陌生的香水味……问他,他就说我想太多。”
电话那头传来钥匙拧动反锁的咔哒声,“我把自己关客房了,除了跟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她倾诉的河流裹挟着细小泥沙——冷掉的晚餐,消失的结婚纪念日,抽屉深处一张模糊的酒店票据复印件。
我听见自己办公位隔断外同事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日光灯管出低微嗡鸣。
夜色彻底吞没了落地窗,雨鞭抽打着玻璃幕墙。
时间滑过两小时十七分。
林薇的倾诉渐渐干涸,变成疲惫的潮汐:“……算了,明天还得送孩子上学。”
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句,是她摸索门锁的金属摩擦声。
紧接着,一声短促惊叫刺穿电流:“啊!”
“怎么了?”
我把手机贴紧耳朵,指关节压得白。
“门……”
她的呼吸急促地撞击话筒,“门板上……有东西……”
林薇的指尖触到门板时,那点湿濡的凉意像一滴冰水落在她神经末梢。
客房门是开商原配的米白色模压板,此刻,在齐耳高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微微凹陷的轮廓——一只耳朵的形状。
边缘带着皮肤压过留下的细微纹理,中央耳廓微微隆起,甚至能辨认出耳垂下方那颗她曾亲吻过的小痣。
潮湿的水渍沿着耳廓边缘浅浅晕开,像一道无声的泪痕。
那是人长久地、紧密地贴附门板,体温与呼吸中的水汽共同凝结的罪证。
“陈屿的耳朵……我认得那颗痣!”
她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他就贴在这儿……我说的话,那些猜测……他全听见了!”
绝望裹着寒气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他是在找证据,还是等着抓我把柄?”
我在工位骤然起身,文件夹哗啦扫落一地。
邻座张姐探头:“小田,没事吧?”
我摆摆手,喉咙紧,对着话筒低吼:“锁好门!
别出去!”
林薇的回应带着牙齿磕碰的颤音:“客房门锁……早就坏了,只能从里面反锁旋钮,外面……一拧就开!”
她徒劳地拧着那个小小的金属钮,绝望像冰冷海水淹没脚踝,“他随时能进来!”
长久的死寂。
林薇世界里的氧气仿佛被那只无形的耳朵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