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深知,思想领域的纷争,其影响远比具体的政敌更为深远、隐蔽。当年他力推“糊名誊录”,是为寒门打开科举之门;如今,这股新兴的“心学”思潮,却在以一种更激进的方式,冲击着维系帝国秩序的思想根基,程朱理学。
这不仅仅是学术之争,更是道统之争,秩序之争。
若放任“心即理”、“人人可为尧舜”的理念泛滥,将削弱科举所依据的经典权威,动摇官僚体系赖以存在的等级观念,甚至可能孕育出不受控制的民间力量。这对于他苦心经营的、以“经世致用”和“格物穷理”为核心理念的清流书院体系,以及他所维护的帝国稳定,构成了潜在的威胁。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朱子之学,格物穷理,循序渐进,乃士子修身、齐家、治国之正途。今有异端,空谈‘本心’,蔑弃工夫,看似直截,实则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易使人流入狂禅,荒废实务。”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孔子像前,目光灼灼:“思想之域,不容含糊。彼等既以‘心’为旗,吾等便当高举‘理’之炬火,正本清源,以肃清视听!”
“大人的意思是?”钱文奎隐隐有所预感。
“编纂《理学正源》!”姜淮斩钉截铁,“汇集程朱以来,诸大儒阐释经义、批驳异端之精华论述,尤其要针对当下这些‘心学’妄论,逐一辩驳!我们要让天下士子明白,何为学问之正统,何为立身之根本!”
此议一出,满堂皆惊。这并非简单的着书立说,而是要以官方,借助姜淮的巨大影响力姿态,发动一场思想领域的清算运动!
“可是,”周崇明略有迟疑,“如此大张旗鼓,是否会引来非议,说我等压制学术,党同伐异?”
姜淮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非是压制学术,乃是匡正学风!理学乃朝廷取士之依据,国家教化之根本。扞卫理学,便是扞卫朝廷法度,维系世道人心!此乃大义所在,何惧非议?”
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满墙的书架上。姜淮立于巨大的楠木案前,案上铺开一张素白宣纸,他手持狼毫,目光扫过在场的顾青岩、钱文奎、周崇明等核心人物。
“《理学正源》之编纂,非比寻常注疏。此书关乎道统,系于人心,必得如国之铸鼎,一言一字,皆有千钧之重。”
姜淮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故,编纂班子,须得精中选精,慎之又慎。”
他目光首先落在须发愈显银白、但精神矍铄的顾青岩身上,执弟子礼,深深一揖:
“顾老,您乃海内文宗,士林仰望。此书总纂一职,非您莫属。非唯借重您老之学问,更需您老之威望,以定此书中枢,镇八方异议。望您老万勿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