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总蒙着一层薄薄的霜。
从上海开往小城的绿皮火车,车厢里弥漫着泡面与煤烟混杂的气味。
我和弟弟坐在硬座上说着话,透过斑驳的车窗望着外面飞后退的枯黄田野,嘴里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转瞬即逝的雾花。
火车进站时已是黄昏,小城老站的砖红色外墙被夕阳染得像是着了火。
月台上推着小车卖煮玉米的大婶呵斥着乱跑的孩子,广播里沙哑的女声夹杂着电流杂音。
我和弟弟拖着印有"
上海"
字样的编织袋,在出站口的人潮中像两株飘摇的芦苇。
突然看见父亲的身影从铁栅栏外挤过来——他穿着那件洗得白的藏青棉袄,头顶落满了雪花。
身后跟着的年轻徒弟小跑着去存车处推摩托车,链条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父亲的手掌比记忆里更粗糙,接过行李时,虎口的冻疮蹭得我手背痒。
"
坐稳喽!
"
父亲把弟弟安顿在徒弟的后座,然后回头看我,让我抓稳。
今年冬天小城的雪真大啊,摩托车在结冰的路面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轨迹。
我把冻僵的脸贴在父亲后背,闻得到他羽绒服里渗出的机油味,混合着风雪的气息。
路过镇口供销社时,父亲突然刹车。
玻璃柜台里的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掏出手帕包着的零钱,给我们一人买了支糖葫芦。
山楂上的冰糖壳在暮色中闪着琥珀色的光,弟弟开心的不得了,举在手里像举着支小火把。
两辆摩托车在雪地里一前一后地开着,车灯照亮前方飞舞的雪粒。
徒弟哼起跑调的《常回家看看》,父亲跟着轻轻应和。
后视镜里,我看见弟弟的绒线帽上积了雪,像顶了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推开刷着天蓝色油漆的铁门时,新砌的砖墙还散着石灰水的气味。
三间正房在雪地里格外敞亮,每扇窗户都大得像幅画框,把灰蒙蒙的天光匀净地铺进来。
前廊那排近乎落地的玻璃窗上结着冰花,弟弟跑过去呵了口气,立刻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
这玻璃可花了大价钱!
"
父亲跺着脚上的雪,语气里带着久违的轻快。
我仰头看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被下午的夕阳余晖映得晶莹剔透,像是一排倒悬的水晶匕。
院角那几棵光秃秃的树不知品种,枝桠间架着不知谁用竹片和风筝线做的鸟窝,如今积了雪,像顶小小的白绒帽。
刚跨过门槛,蒸腾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灶间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嘟冒着泡,水蒸气把贴在墙上的年画边角都熏得卷了起来。
父亲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毛绒拖鞋——竟是崭新的卡通图案,与他脚上灰扑扑的棉鞋形成鲜明对比。
"
快上炕!
"
他掀开东屋绣着牡丹花的棉门帘。
火炕烧得正旺,弟弟一骨碌滚到炕头,立刻被烫得嗷嗷叫。
我摸着刷了清漆的炕沿,现木纹里还嵌着没打磨干净的小树疤。
灶台上烤着的苹果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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