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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的公司刚拿下第一笔像样的订单,庆功宴喧嚣散场,他带着一身酒气,脚步虚浮地推开家门。
客厅只亮着一盏壁灯,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蜷在沙上的林静。
她穿着柔软的棉布睡裙,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财务会计实务》,脑袋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听见门响,她猛地惊醒,眼中瞬间漾起明亮的欢喜,像投入石子的湖面,碎光粼粼。
她赤着脚跳下沙,小跑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
“回来啦?累不累?”
她自然地接过他搭在臂弯的外套,仰着脸看他,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近乎崇拜的关切,“我给你煮了醒酒汤,一直温着呢。”
那声音像浸了蜜糖的羽毛,轻轻拂过他被酒精灼烧的神经。
那时的她,像一株缠绕着他的常春藤,温顺、依赖,满心满眼都是他李伟的影子。
她的世界,似乎就是以他为中心旋转的星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仰望的星光开始熄灭、变冷的?
记忆的画面粗暴地切换。
五年前的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客厅染成一片倦怠的橙红。
林静坐在餐桌旁,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小心翼翼的兴奋。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期待:“阿伟,公司……财务部的陈姐快退休了,主管的位置空出来……我们经理今天找我谈了话,意思是……想推荐我试试。”
李伟正瘫在沙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耐烦地划拉着当天的球赛新闻。
闻言,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鼻腔里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呵”
。
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针。
“你?”
他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半寸,斜睨着餐桌旁那个瞬间僵住的身影,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就你?管好家里这点事儿就得了,瞎凑什么热闹?女人家,心别太野。
升了主管,加班应酬少不了,谁给我做饭?谁管孩子?别到时候手忙脚乱,家里一团糟,还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她刚刚鼓起的一点勇气。
林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捏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紧紧地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眼中那簇因期待而燃起的小小火苗,在他鄙夷的目光和冰冷的言辞下,迅地黯淡、熄灭,最终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她默默地垂下眼帘,盯着手中的文件,仿佛要把它盯穿。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默后,她一言不地站起身,把那份承载着她短暂职业梦想的文件,轻轻地、却无比沉重地,塞进了旁边书柜最底层的抽屉深处。
抽屉合上时出的轻微“咔哒”
声,像一声无言的叹息,也像一道沉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不识抬举!”
李伟看着她顺从(或者说麻木)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心里甚至掠过一丝“为她好”
的、荒谬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