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1年秋,宋国葵丘的高台之上,齐桓公姜小白目光扫过台下列坐的鲁、宋、卫、郑、许、曹六国诸侯。当各国使者依次上前,将盟书副本呈至案前,齐声高呼“尊王攘夷,共辅周室”时,这位年近六十的齐国君主,嘴角终于扬起了自即位以来最舒展的笑意。
这是齐桓公霸业的巅峰。自公元前685年他在莒国边境被鲍叔牙迎回,挫败公子纠登上君位,又力排众议任用曾射他一箭的管仲为相,二十余年间,齐国励精图治,北击山戎救燕,南逐蛮夷存邢救卫,西征狄人护周襄王,齐桓公终成春秋首霸,得周天子赐胙肉、彤弓矢,许其“无下拜”之礼——这份荣耀,足以让他在诸侯之中独步天下。
盟会间隙,齐桓公携管仲漫步于营地之外,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得:“仲父,今日之业,你我君臣合力而成。如今诸侯宾服,周室安稳,孤也算对得起齐国先祖了。”
管仲鬓发已如雪霜,闻言轻轻摇头,低声道:“君上,霸业如筑台,台高则基危。今日诸侯来会,非尽因畏齐之强,更因畏夷狄之祸、念周室之恩。若君上恃强而骄,怠于政事,昔日之业,恐有倾覆之危。”
齐桓公并未将这话深放在心上。当时他的身边已多了两位“贴心人”:一个是擅长烹饪的易牙,一个是侍奉左右的竖刁。
易牙是齐国宫廷的厨师,以善调五味闻名。一次齐桓公与其闲聊,无意间叹道:“孤尝遍天下珍馐,唯独未食人肉,不知其味如何。”这话本是戏言,易牙却当了真。他归家后,看着自己三岁的儿子,心想:“君上乃天下霸主,若能以我子之肉解君上之惑,君上必念我忠诚,我亦能得重用。”次日,易牙端上一道鲜嫩异常的肉汤,齐桓公尝后赞不绝口,问其食材来源。易牙伏地哭道:“此乃臣幼子之肉,臣闻‘忠君者不避亲’,愿以子肉奉君,表臣一片赤诚。”
齐桓公听罢,先是震惊,随即竟被这份“舍亲侍君”的行为打动。他觉得易牙对自己是无比的“忠诚”,此后愈发宠幸这位“肯为自己杀子”的庖人,不仅让他掌管宫廷膳食,更时常召他商议政事。
而竖刁本是齐国宗室旁支的子弟,因贪恋权势,竟自行阉割,入宫侍奉齐桓公。夏天,齐桓公为蚊虫所扰,他便彻夜持扇驱蚊;齐桓公身上长了个疮,他便亲自煎汤喂药,甚至用嘴吸脓——这般“舍身侍君”的姿态,让齐桓公愈发依赖他,将宫中宿卫、近侍调度之权,尽数交予竖刁。
管仲曾多次劝谏齐桓公:“君上,是人莫不爱其子、惜其身。易牙杀子以奉君,是其无父子之情;竖刁自宫以侍君,是其无身体之爱。一个连至亲、自身都不爱惜的人,怎会真心爱君呢?此二人,若久在君侧,必为祸乱之源。”
可齐桓公觉得管仲是“多虑了”:“仲父,易牙杀子,不过是因敬我过甚;竖刁自宫,不过是因忠我过切。他们并无实权,不过是孤身边的近侍,何来祸乱之说?”
管仲见君主不听,只能暗自叹息。他深知,霸主的骄傲,已让齐桓公失去了早年的清醒;而易牙、竖刁的谄媚,必然埋下祸根。
公元前645年冬天,齐国都城临淄的相府内,管仲卧在病榻上,气息已十分微弱,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前来探望的齐桓公的衣袖,此时的齐桓公,也已年过花甲,鬓发皆白,看着昔日为自己霸业立下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