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补安安的校服。
顶针箍在无名指上,银色的戒面早就磨花了,那是她唯二没变卖的饰。
针脚歪歪扭扭地爬过袖口的裂痕,像她们迁徙的路线图。
“妈妈以前在政府上班时,天天跑步,现在缝纫机踩得比谁都快。”
妈妈把线头咬断,忽然笑起来。
“有次把主管的西装裤裆缝死了,他追着我骂了三条流水线。”
那时的台灯光晕是蜂蜜色的,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好起来。
每天清晨五点,当巷子尽头的垃圾车开始轰鸣时,妈妈会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角。
安安闭着眼装睡,听着铁皮保温桶“咔嗒”
扣上的声音——那是妈妈在装前夜剩的炒饭。
保温桶是捡来的,掉漆的地方被妈妈用贴纸遮住,一只咧着嘴的卡通兔子,耳朵缺了半只。
“安安,午饭在桌上。”
妈妈的声音比晨雾还轻,门锁“咔哒”
一声咬住尾音。
保温桶里的炒饭永远铺着一枚溏心蛋。
安安用筷子戳破蛋黄时,金黄色的浆液会渗进炒过的隔夜的米饭,像给灰扑扑的日子镀了层薄金。
她总把蛋挑出来留到最后吃,舌尖抵着绵密的流心,恍惚间能尝到妈妈午夜十二点轻哼的摇篮曲。
妈妈后来换了工作,在洗衣店烫衣服。
每周三晚上,安安都能闻到妈妈头里的蒸汽味,混着漂白剂刺鼻的香。
那些被熨斗烫得笔挺的衬衫挂在铁丝上,像一群没有脸的幽灵。
妈妈的手指缠着纱布——蒸汽喷头时常失控,烫出的水泡破了又结痂。
“疼吗妈妈?”
安安捧着妈妈的手哈气。
妈妈就着台灯的光,把纱布拆开重新包扎:“不疼,你看像不像戴了白手套?”
她故意翘起手指,在墙上投出小兔子的影子。
有的夜晚,妈妈会从围裙兜里摸出颗水果糖。
糖纸剥开的脆响里,她给安安讲洗衣店客人的故事:总穿黑风衣的先生领口沾着口红印,穿真丝睡裙的太太袖扣缺了一颗,还有个小女孩每周都送来沾满颜料的校服。
“那个妹妹和你一样大。”
妈妈把糖纸折成星星,放进玻璃罐,“她说要当画家呢。”
罐子摆在窗台上,月光穿过糖纸时会在地板投下彩色的光斑。
安安觉得那些光斑是妈妈从蒸汽里偷来的彩虹。
变故是从某个梅雨季开始的,第一个淤青出现在妈妈右手肘,像枚紫的月亮。
那天暴雨,妈妈比往常晚归两小时。
帆布鞋淌着泥水,裤管黏着小腿,怀里却紧紧抱着洗衣店老板娘给的临期牛奶。
安安看见她手肘的伤,呼吸一滞。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妈妈笑着把牛奶塞给她,“地太滑。”
牛奶盒上的保质期标签被水泡糊了,而且喝起来有股铁锈味。
后来伤口开始增殖。
青紫的印子从锁骨爬到腰间,膝盖的擦伤结着黄脓,左颊那道血痕最吓人——像有人用指甲生生剜出来的。
妈妈开始穿高领毛衣,六月天也不肯脱。
“新来的客人养了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