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贩中,不乏眼神闪烁、精于算计之辈,显然是依附军营吸血的蛀虫。
营门守卫对进出人员盘查松懈,可见内部管理之松弛。
他甚至注意到,一些报备的营房区域,实际居住的军士数量,似乎与名册编制颇有出入……“空额”
、“吃空饷”
的阴影,若隐若现。
这支本该最精锐的部队,从根子上,已然开始腐朽。
军户世袭的惰性,军官的贪墨,兵役制度的缺陷,在此暴露无遗。
“陛下,”
陈太初适时开口,声音平静,却字字敲在赵桓心上,“此景虽不堪,却非一日之寒,亦非一将之过。
究其根源,在于军制本身。
世兵制下,军户子弟世代为兵,缺乏进取,易生惰气。
军官升迁若不能全凭战功才干,则易结党营私,盘剥士卒。
后勤供给若不能独立高效,则必受市井沾染。
昔日臣所倡‘义务兵役’、‘军校育才’、‘后勤统管’诸策,旨在正本清源。
然改革未竟,积弊复萌,乃至今日。”
他目光扫过那片混乱的集市,语气沉重:“若此等景象,置于西北前线,面对如狼似虎的西夏遗孽,后果不堪设想。
朱仙镇距汴梁咫尺之遥,尚且如此,边远军镇,情状恐更令人忧心。
陛下,军队乃国之爪牙,爪牙不利,社稷何安?”
赵桓听着陈太初的分析,看着眼前的现实,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他原本以为,经过靖康年间的整顿,禁军至少架子还在。
今日亲眼所见,才知溃烂已从最核心处开始。
这不再是奏章上抽象的“军纪松弛”
四个字,而是活生生、闹哄哄的危机!
若真有大敌当前,这支看似庞大的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他想起了西北赵虎告急的文书,冷汗浸湿了内衫。
当晚,銮驾驻跸于朱仙镇一处较为清净的驿馆。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沙尘拍打着窗棂。
书房内,烛火摇曳,只有赵桓与陈太初二人。
日间的见闻,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赵桓心头。
他屏退左右,颓然坐于椅中,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迷茫:“元晦……今日所见,触目惊心。
朕……朕以往只道国事艰难,在于财赋,在于边患,却未曾想,朕倚为长城的军队,竟已糜烂至此!
江南富庶,不过是表面繁华;畿辅重地,军纪竟已如此不堪!
这江山……这江山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隐忧?”
陈太初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声音沉稳而坚定:“陛下能见此弊,便是大宋之幸。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臣之所以力主陛下此次南巡,正是不愿陛下困守宫阙,只听那歌功颂德之辞。
唯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能知疾在腠理,还是在骨髓。”
他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凝视着这个帝国的命运:“陛下,今日朱仙镇之军弊,仅是冰山一角。
大宋积弱,非止于军。
官场因循,财政拮据,司法不公,乃至今日田间农事之艰辛……皆源于旧制已不能适应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