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冬,汴梁城。
銮驾归京,带回了南国的暖意与沿途的见闻,却未能驱散笼罩在帝国上空那层无形的、日益沉重的寒意。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
仿佛要将秋日那场连绵阴雨所积蓄的湿冷,加倍地偿还给这片土地。
自进入十一月以来,天空便始终是一副铅灰色的、拒人千里的面孔,再也未曾有过一滴雨雪落下。
北风如同刀子般,终日呼啸着刮过空旷的街道,卷起枯枝败叶和尘土,抽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出凄厉的呜咽。
空气干燥得仿佛一触即燃,护城河早早覆上了一层薄冰,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这种反常的干旱与严寒,在谙熟农事的老人眼中,绝非吉兆。
民间已有窃窃私语,担忧来年春旱,夏粮无着。
一种无声的焦虑,如同这干冷的空气,渗透进汴梁城的每一个角落,也沉沉地压在了刚刚返京的皇帝赵桓与秦王陈太初的心头。
天象示警,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预示着前路的艰难。
秦王府内,气氛则更添一层压抑。
赵明玉的病情在汴梁夏天温润气候的滋养与悉心调理下,总算有了起色,面色不再那般惨白,偶尔能在婢女的搀扶下到院中晒晒太阳。
这或许是数月来唯一能让陈太初稍感宽慰的消息。
然而,这丝慰藉尚未捂热,一封来自开德府老家的急信,便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刚刚放松些许的心神。
信是留守老宅的管家亲笔所写,字迹因焦急而略显潦草:老太爷陈守拙入冬后病情急转直下,如今已卧床不起,水米难进,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整个人意识昏沉,形销骨立,大夫私下坦言,恐难熬过这个严寒的冬天……信末,是老管家颤抖的恳求,望王爷得暇,归一见。
捏着这封薄薄的信笺,陈太初独自在书房中默然良久。
窗外北风怒号,案头烛火摇曳,将他映在墙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更显孤寂。
他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的鬓角,竟已悄然生出数缕刺眼的银丝。
镜中那张原本英挺的面容,如今写满了疲惫,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刻,连日的殚精竭虑与此刻骤闻的噩耗,仿佛一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精神气。
改革纲要的草案虽已初步拟定,千头万绪却才刚刚开始,各方势力的博弈、旧有利益的阻挠、新制推行的细节……无数难题如同乱麻,亟待他这根主心骨去梳理、去决断。
而今,家事国事,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同时压了下来。
“父亲。”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忠和不知何时已悄然入内,手中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参汤。
他看着父亲憔悴不堪的侧影和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心疼。
他将汤碗轻轻放在父亲手边,低声道:“开德府来的信……孩儿也看到了。”
陈太初没有回头,只是沉沉地“嗯”
了一声。
陈忠和犹豫片刻,语气坚定地说道:“父亲,京中改革之事千头万绪,您分身乏术。
祖父病重,孩儿身为长孙,理当回去侍奉汤药。
孩儿想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