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深秋,夜,汴梁皇宫,垂拱殿。
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自高阔穹顶压下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金龙盘柱的影子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拉得老长,随着烛火的跳动而微微扭曲,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御座方向散出的冰冷与焦灼。
兵部侍郎陆宰与枢密使张叔夜,这两位执掌帝国军事命脉的重臣,垂肃立于丹墀之下,屏息凝神,等待着御座之上那最终的决定。
他们的官袍被汗水微微浸湿,紧贴着脊背,并非因为殿内温暖,而是源于方才那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内容极其敏感且沉重的奏对。
赵桓高踞龙椅,一身明黄常服,衬得他面色愈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却又深不见底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疲惫、猜忌、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骤然反弹的、近乎偏执的强硬。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木御案的边缘,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
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殿下两位老臣的心尖上。
“如此说来…”
赵桓的声音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西北李仁孝残部蠢蠢欲动,赵虎已亲赴太原坐镇;山海关韩世忠处一级戒备,应对金国旧部袭扰;辽东……更是因官吏贪腐,逼反归顺部族,糜烂不堪,处处需兵弹压……我大宋百万禁军,此刻竟……无一支可机动调遣之劲旅?”
张叔夜深吸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忧虑的沟壑,他躬身回道:“陛下明鉴。
眼下……确是如此。
各处边军皆被牢牢钉死在防线上,擅动一兵一卒,都可能引连锁溃败。
京师安危,如今……唯能倚仗大名府与汴梁京畿的这十万禁军。
幸赖陛下圣断,去岁整肃军纪,清除冗滥,如今这部禁军,编制充实,械甲齐备,士气……尚可一用,对陛下之命,绝无二心。”
他话语谨慎,既陈述了严峻现实,也不忘强调皇帝“整肃”
的功绩,最后更是点明这支军队的忠诚,言语间充满了老臣的圆融与……不易察觉的警示。
赵桓闻言,鼻腔里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目光转向陆宰:“陆卿,你新任兵部,掌管天下武官选授、军令、舆图,依你之见,张枢相所言,可是实情?”
陆宰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在考校自己,亦是试探自己的立场。
他不敢怠慢,更不敢虚言,只得硬着头皮,将方才与张叔夜共同梳理的各地军情态势,条分缕析地又复述了一遍,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最后补充道:“陛下,张枢相所言句句属实。
如今各处边患,虽非倾国之危,却如遍地火种,稍有不慎,便可燎原。
京畿禁军,实乃国之根本,最后的屏障,万不可……轻易调动。”
赵桓静静地听着,手指敲击桌面的度渐渐放缓,最终停止。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二人,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锐利:“好……既如此,这支禁军,朕……更要牢牢抓在手中!”
他猛地站起身,走下丹墀,来到二人面前,虽身形瘦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