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静得能听见炭火燃尽的“嘶”
声。
粘罕盯着何栗,那双惯见杀伐的眼里,竟慢慢褪去了几分戾气,多了些捉摸不透的光。
他忽然往后一靠,重重坐回案后的胡床,皮袍的褶皱里簌簌落下些炭火灰。
“古有南,即有北,”
他粗哑的声音缓了些,像是在嚼着什么道理,“天地分阴阳,江河有南北,原就缺一不可。”
他顿了顿,手指在案上的舆图上敲了敲,敲在黄河的位置,“我想要的,不过是割地罢了。”
何栗的心猛地一松,像是压在背上的巨石忽然被挪开,腿一软,竟差点栽倒。
他连忙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咚”
的一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谢元帅开恩!”
他连叩了三个头,额角撞得麻,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汴梁百姓,必感念元帅大德!”
粘罕看着他伏在地上的模样,嘴角扯了扯,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他忽然抬了抬手,帐角的卫兵立刻挺直了腰。
“起来吧。”
他的声音又冷了下来,像淬了冰,“请相公回奏皇帝。”
何栗慢慢起身,垂着手站在那里,紫袍上的泥雪蹭在金砖上,留下几道狼藉的印子。
“我欲请太上皇出郊相见,”
粘罕的目光扫过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金背大刀被他随手一扬,刀风扫过案上的酒盏,“哐当”
一声翻倒,酒液泼在舆图上,晕开个深色的水渍,“——不可以不来。”
最后五个字,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里的桩,稳稳当当,却带着森然的寒气。
帐外的风雪恰好又卷了起来,“呜呜”
地撞在帐帘上,像是在为这道命令伴奏。
何栗的身子僵了僵,终是低低应了声:“臣……遵令。”
次日的雪小了些,却裹着更烈的风,刮在宫墙的琉璃瓦上,呜呜像哭。
何栗踏着御道上的薄冰往内宫走,紫袍上的泥雪冻成了硬块,每走一步都簌簌掉渣。
他的靴子还是磨穿了底,冻得青紫的脚趾在靴筒里蜷着,却不觉得疼——心里的事太重,早压过了皮肉的寒。
青城的偏殿里,烛火昏昏沉沉。
赵桓披着件半旧的龙袍,正对着案上的舆图怔,指节在“汴梁”
二字上反复摩挲,磨得那处的宣纸毛。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下的乌青比烛影还重,看见何栗进来,嘴唇哆嗦着站起,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铜炉,带起些火星子。
“何……何相公,金营那边……”
赵桓的声音干哑,像被风抽过的柴禾。
何栗“噗通”
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磕了个头,额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昨日在金营叩谢时撞的。
“官家,”
他喘了口气,把粘罕的话一字字复述出来,说到“请太上皇出郊相见,不可以不来”
时,声音涩得像含了沙,“完颜粘罕言词决绝,似无转圜余地。”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赵桓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龙椅的扶手上,出“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