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归来,有的哭出声,有的跪伏在地,头不敢抬。
赵桓刚踏下车辇,脚一软差点摔倒,内侍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望着宫墙那褪了色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惨淡的光,再也忍不住,双手猛地捂住脸,指缝间顿时滚下泪来。
“呜呜……宰相误我父子!”
哭声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钟,在空旷的城门前荡开。
泪珠子砸在冻硬的地上,瞬间凝成小小的冰粒。
左右内侍吓得噤若寒蝉,只敢垂看着自己靴尖,靴底的雪化了又冻,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湿痕,如同他们不敢流露的悲戚。
哭了半晌,赵桓猛地放下手,脸上泪痕交错,沾着尘土,更显狼狈。
他踉跄着往宫里走,喉间滚出恶狠狠的声气:“开国库!”
国库的大门是两扇铁皮包着的橡木巨门,上着三道铜锁,锁芯早已生锈。
金兵派来的监官在旁冷笑,宋兵用铁棍撬了半晌,才听得“哐当”
一声巨响,锁舌崩裂,大门缓缓张开,一股尘封的霉味混着金银气涌出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库里的金银本是堆到梁上的,此刻却已下去大半,只剩些零散的元宝和堆在角落的绸缎。
内侍们搬着木箱,金属碰撞的脆响在空库里回荡,却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赵桓立在库门内,看着那些曾象征大宋富庶的财物被一箱箱抬出去,忽然厉声对左右道:“不够!
去搜!”
旨意一下,如狼似虎的兵卒便扑向宗室府邸。
荣王府的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府中女眷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传出来;蔡京府里,兵卒翻箱倒柜,连妆奁里的金钗都没放过,老夫人扑上来抢夺,被兵卒一把推倒,头撞在石阶上,血顺着花白的鬓角流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世家大族尚且如此,寺庙与民间更不必说。
大相国寺的铜佛前,僧人眼睁睁看着信徒供奉的金箔被刮走,香炉里的香灰被踩得满地都是,住持合十垂,念珠在指间转得飞快,喉咙里出呜咽,却不敢多言。
街巷里,官吏带着兵卒挨家挨户拍门,门板被拍得咚咚响,像催命的鼓点。
有百姓藏起银钗,被搜出后当场打烂了手,哭喊声混着风雪,在汴梁城里滚来滚去。
而此时的何栗府邸,却另是一番景象。
府中明灯高悬,烛火映得窗纸通红。
何栗穿着锦袍,正与几名同僚推杯换盏,案上摆满了熏肉、酥饼,酒壶里的暖酒冒着热气,香气混着脂粉气,压过了窗外的寒气。
他举杯时,袍角沾着的酒渍晃了晃,昨日写降表时绷得死紧的指节,此刻握着玉杯,竟显得松弛了。
“诸位放心,”
他饮尽杯中酒,抹了抹嘴角,声音带着几分酒意的洪亮,“降表已上,土地已割,金人一诺千金,讲和之事再无变故。”
座下有人附和,说些“何相公力挽狂澜”
的话。
何栗听得受用,又斟满一杯,眼风扫过窗外——那里风雪依旧,隐约有哭喊声飘进来,他却像没听见,只笑着举杯:“来,再饮一杯!
往后啊,该是太平日子了。”
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着他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