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南岸烟尘初起。
刘延庆引军屯扎之际,萧干已遣轻骑绕后,铁蹄踏碎林间月,断其饷道于野狐岭。
护粮将王渊方欲策马突围,兜鍪已被钩镰扯落,颈间一凉,遂成阶下囚。
是夜,帐中烛影摇红,萧干召来两卒,以黑帕蒙其双目,置於帐角,自与副将演武图前,声扬而言:探得宋军十万压境,吾师三倍于敌,正可成包抄之势。
来日以精骑冲其中军,左右翼如铁钳合抱,必使片甲无存!
言罢掷笔于案,声震酒盏。
其中一卒屏息凝听,指节攥得白,却不知帐后早掘地穴,待其挣断麻绳,竟顺沟逃出营去。
寅时三刻,刘延庆案前烛泪堆红。
忽有浑身泥泞的败卒踉跄入帐,喘息间将辽军三倍于我之说惊落帐中。
这位都统制面色骤变,握杯手颤,酒液泼湿衣襟竟不自知。
俄而西北方火起,原是胡骑纵马扬尘,以火把虚张声势。
萧干令军士将枯枝裹油焚烧,浓烟卷着火星直扑宋营。
刘延庆望火光冲天,以为敌袭将至,急呼焚营退走!
刹那间金鼓错杂,军士不及甲胄,辎重委於道左,数万大军如惊弓之鸟南窜。
夜黑如墨,自相践踏之声此起彼伏,奔逃者踩断枯枝声、哀嚎声混作一片,百余里间尸横草际,粮车火器委弃如星散。
数万大军在夜色中如潮南涌,有人被绊倒在壕沟里,立时被后面的人踩成肉泥;有人误触火药箱,爆炸声中血肉横飞。
狂奔百余里,月光下但见横尸遍野,断枪与车轮毂交错插在麦田里,夜风卷着炒面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更兼前日军心已怯,安营未稳便有营啸骤起。
刘延庆巡营时见兵士们攥着刀柄抖,眼瞳里映着营外摇曳的鬼火。
初更未尽,西营突然传来瘆人嚎叫:辽兵杀来了!
顿时有人挥刀乱砍,竟将相邻的帐篷砍破,火星溅入干草堆,腾起熊熊烈火。
士兵们赤足狂奔,互相撕扯着抢夺战马,甚至有人掐住同伴咽喉,只为抢那半块硬饼。
延庆被亲卫架着后退,听见自己的呼喝声被淹没在如山的哭嚎里,恍若置身阿鼻地狱。
待天光破晓,清点残兵时,十成军士已折去七八,营中旗帜倒悬,断矛上还挂着撕碎的号衣。
次日辰时,萧干铁骑追至白沟。
宋军甫一接战便如崩山,刘延庆策马狂逃,簪坠地,白散乱如秋草。
败兵退入雄州城时,但见护城河上浮满尸体,水色赤红,城头守军望着狼狈而至的主帅,皆相顾惨然。
刘延庆跌坐城楼之下,望着天边南飞的雁群,忽然想起昨夜营啸时,有个小校抱着金疮药罐喊都统制救我,却被人流踏成肉酱——此等败局,纵有卫霍在世,又怎能挽回?
宣和四年岁末苦寒,燕山雪紧。
完颜阿骨打按剑立于中京城头,望着城下金军如潮水般涌入西京,盔缨上的白狐尾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刚在黄龙府屠过辽主行宫,此刻又亲率铁浮屠踏破居庸关,马蹄下的燕京城墙还凝着未化的血冰。
赵良嗣奉使至金营时,正见完颜阿骨打踞胡床而坐,貂裘上霜花未化,手中握着半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