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剩的鹿肉。
金殿内炭火烧得通红,却抵不住帐外北风呼啸,将这位大宋光禄大夫的锦袍冻得硬如铁甲。
赵卿远来,可曾见我大金铁骑踏碎辽庭?阿骨打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犬齿间的血渍,我闻南朝大将刘延庆,率十万众屯於卢沟,却被萧干小儿虚张声势,烧营溃逃百里?
案几上的铜炉冒起青烟,赵良嗣袖中谈判文书被冷汗浸得潮。
他看见阿骨打身后立着的金军将领,腰间皆悬着宋军级制成的酒囊,其中一颗顶盔上还缀着字旗号——分明是从刘延庆溃军处拾得。
贵朝既约夹攻,阿骨打忽然掷鹿骨於地,声如洪钟,今我自入燕山,城池土地皆我血刃所得,南朝凭何索还?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似有铁蹄绕城而过。
赵良嗣望着阿骨打膝上横陈的鎏金弯刀,刀身上大金天命四字刻得入木三分。
他想起数月前在汴京,赵佶曾握着他的手说复燕之勋,卿当功,此刻却觉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且回南朝传话,阿骨打忽然抓起案上盟约,就着烛火掷入炭盆,火苗腾起时将赵良嗣的影子映在帐幕上,碎成齑粉,若要燕京旧地,须得南朝儿郎提刀来取。
似刘延庆这般,十万大军竟作鸟兽散,也配谈二字?炭盆中竹简毕剥作响。
赵良嗣退至帐外时,漫天大雪忽然转急。
他看见金军士卒正将辽主府库的金珠往骆驼背上装运,每只箱子上都插着宋军降卒的辫。
随从凑上来低语:金人已在居庸关设卡,凡南朝使者,须卸去冠带方得通行。
他摸了摸腰间的金鱼袋,忽然想起刘延庆焚营那晚,自己曾在枢密院力谏辽势虽衰,金人更险,如今却只能捧着金人草拟的新约,看那岁贡加倍疆界重划的字迹,在雪光中刺得人眼眶生疼。
归程渡白沟时,船舷撞碎浮冰,惊起一群寒鸦。
随从指着北岸说:那便是刘都统制溃兵处,至今白骨盈野。
赵良嗣望着冰面上漂着的断枪,枪缨上的红丝线已褪成灰白,忽然想起阿骨打帐中那柄弯刀,此刻或许正架在某个宋使颈间。
昔日联金之策,竟成引狼入室之由,这满纸条约,怕不是用宋人血肉写成的?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袖中咳出的血点子,落在盟约封皮上,竟似开了朵小小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