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年腊月,汴梁城彤云压城。
赵佶掷碎玉盏于丹墀,琥珀色酒液蜿蜒成血线,在金砖上洇出狰狞纹路。
刘延庆误国!
赵良嗣误国!
他拂袖时震得九龙案上《千里江山图》轴滚落,画中青绿山水沾了酒渍,竟似染了铁锈色。
阶下群臣噤若寒蝉,唯有名将宗泽紫髯垂胸,铁甲未卸,袍角还沾着卢沟带回的霜泥。
官家!
宗泽撩起紫色官袍,当啷跪倒,声音如铜钲击于殿柱,昔日小王荆公在时,曾上《论联金之弊疏》,言厝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
今辽庭未灭,金寇已噬我北疆,正应了小王荆公借寇兵而赍盗粮之警啊!
他抬头时,额间皱纹深如刀刻,身后阳光穿过殿角冰裂纹窗格,在他肩甲上碎成冷金。
赵佶手指骤然攥紧御案边缘,指节叩得案上青瓷笔洗咚咚作响。
殿外廊下,铜鹤香炉飘来沉水香气,却掩不住他袖口透出的龙涎香——那是今早郑贵妃为他熏的衣袍。
朕竟忘了王卿他忽然起身,腰间玉带钩刮过桌角,将堆积的边报扫落满地,快,着人去荆国公府请王卿入朝!
不,派八百里加急,朕要亲往龙图阁取荆公遗奏!
阶下群臣中,有老臣见状眼眶微热——当年王安石变法时,这御案前也曾有过这般急切的身影。
宗泽却留意到,皇帝袍角金丝绣的瑞鹤纹样,有一只鹤足已脱线,在风中轻轻晃荡。
殿外忽有寒鸦惊起,振翅掠过御花园枯枝,枝头残雪簌簌落在丰亨豫大的匾额上,将那鎏金大字覆了薄薄一层白。
宣和四年腊月,北风如刀。
荆国公府的暖阁里,王棣正就着鎏金兽炉翻《吴子兵法》,指尖摩挲过篇时,忽觉砚台里的松烟香混了些腊梅冷香——窗外雪粒打在湘妃竹帘上,沙沙似千军过境。
他穿一袭家常墨绿锦袍,腰间只系条犀角带,案头堆着的《武经总要》手稿上,朱笔圈点处还凝着未干的朱砂。
忽闻前街马蹄声碎玉般砸来,七八个金铃响过,便见一人顶戴红缨帽,喘吁吁滚下马来。
那传旨太监的棉靴在青石板上碾出雪水,蟒纹披风沾着道旁狗尾草,怀中黄绫圣旨却抱得死紧,生怕沾了泥星子。
荆国公国公爷他扶着门廊柱子直喘气,露出被寒风吹得火炭般红的脸,八百里加急官家召您即刻入朝!
暖阁里的博山炉飘起龙脑香,王棣的指尖停在夫号布令,信赏必罚,一人之兵也那句上。
他望着窗外被雪压折的竹枝,想起先前在枢密院,童贯那厮摸着新得的夜明珠手串,笑他书生论兵的模样。
案上烛花忽然爆响,惊得架上金丝雀扑棱翅膀,他这才注意到宣旨太监的马蹄印已踩过门槛,在青砖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灰渍。
公公稍候。
他将书页折角,起身时袍角扫过博古架,青瓷觚里斜插的枯枝簌簌落雪。
铜镜里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宣旨太监的尖细嗓音又起:国公爷,这旨意可是用了黄封匣的话音未落,便见王棣掀帘而出,玄色披风下摆扫过满地碎琼乱玉。
他接过圣旨时,指腹触到绢面上暗纹的龙鳞,忽然想起祖父晚年在半山园,常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