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示割让三镇之诏,二则当面宣布对王棣的调令。
路允迪捧了诏书,在数十名禁军护卫下出得城门时,正值黄昏,西天残阳如血,将汴梁城头的甍瓦染得通红。
他身后的随从们皆知此去干系重大,马蹄踏在尘土路上,竟连声响都带着几分沉郁。
此时三镇军民尚不知朝廷已将故土拱手。
其时太原城外,完颜粘罕所率金西路军正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连月攻城的喊杀声虽暂歇,城垣下却遍布着攻城器械的残骸,朔风卷着烽烟与血腥气,直扑人面。
路允迪一行晓行夜宿,将至城下时,但见金兵旌旗如林,戈矛映日,无数帐篷沿护城河连绵数里,号角声中带着塞外风沙的剽悍,直往人心里钻。
路允迪一行人马行至金军大寨外二十里,早有探马飞报入营,那完颜粘罕正踞坐于牛皮大帐内,检视军图,听闻宋廷使者持割地诏书前来,手中狼毫笔微微一顿,虬髯下忽然露出一丝冷峭笑意:“倒是来得正好。”
完颜粘罕虽杀意暗藏,却也知南朝诏书若能明谕割地,于己方大是有利,当下挥了挥毛茸茸的大手:“传我将令,开东侧鹿角寨门,放这使者过去。
叫人看仔细了,他若敢耍什么花样,便教他变作箭靶子。”
军令传下,原本如铁桶般的金军阵地竟缓缓分开一条通路,刀斧手列于两侧,金盔铁甲在残阳下映出冷森森的光,目光如狼似虎般盯着路允迪一行。
通路,宽约两丈,两侧金兵按刀而立,甲叶在日光下铮铮亮,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路允迪等人,直似看一群送入虎口的羔羊。
路允迪骑在马上,只觉两侧杀气逼人,连坐骑都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策马前行,却听得身后随从中有两人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行至城下,但见太原城墙饱经战火,垛口处箭镞累累,城头旌旗虽仍飘扬,却已染满血污。
城上守军望见金营方向来了一队人马,早引弓待,待看清为之人捧着明黄诏书,才有人惊呼:“是朝廷使者!”
王棣此刻正在城楼箭孔后了望,闻报朝廷使者已至金营外,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他知路允迪此来必无好事,又见金军竟主动让道,心下更是冰寒。
当下沉声对亲卫道:“开吊篮,接使者上城。
城门决不能开,防着金人使诈。”
顷刻间,城垛后垂下一条粗长的麻绳吊篮,由数名精壮军士合力操控。
路允迪仰头望着那晃晃悠悠的吊篮,又瞧了瞧身后虎视眈眈的金兵,见完颜粘罕不知何时已立在高坡之上,身披玄色大氅,远远望着这边,嘴角似笑非笑。
只得咬牙舍了马匹,撩起官袍下摆,携着诏书跨入篮中。
吊篮缓缓升起时,他只觉脚下虚空,寒风从衣襟灌入,不由得紧紧攥住了诏书卷轴。
脚下荆条微晃,身子已随着绳索缓缓升起。
城楼上抛下的光影渐渐将他笼罩,耳边传来金兵营地隐约的嘲笑,又夹杂着城头宋兵拉动绳索时粗重的喘息。
此时西城门外的金兵通道尚未合拢,夕阳正将城头人影拉得细长,完颜粘罕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恰似一面不祥的旗帜。
太原城内的炊烟混着硝烟味飘来,吊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