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还金贵。
城上的人,扶着兵器的手,越来越抖了。
不是怕,是饿。
王禀喉间紧,他昨夜只啃了片树皮,此刻胃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揪。
他看了眼那匹瘸马,老马正用舌头舔着城砖上的霜,肋骨一根根凸着,像排枯木。
城外金营的号角又响了,呜呜咽咽,带着股得意的狠劲,仿佛在说:这城,熬不了几日了。
风卷着城头上的残旗,出“哗啦啦”
的响,像在哭。
兵卒们望着远处的天际,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援兵是盼不到了,粮食也没了,可手里的刀,还是有人死死攥着,哪怕指节都饿得泛青。
王禀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是血腥与饥饿的味道,他抬手抹去嘴角的干裂,声音虽哑,却带着股狠劲:“撑住……咱们是太原的骨头,不能断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见西边垛口有个兵卒晃了晃,手里的刀“当啷”
掉在地上,人顺着城墙滑坐下去,睁着眼,却没了力气说话。
城楼下的金兵似乎瞅见了,阵里爆出一阵哄笑,那笑声撞在城墙上,碎成一片,扎得人心里疼。
太原城的风里,早没了半分烟火气,只剩些说不清的腥膻与苦涩,混在硝烟里往人肺腑里钻。
先是那满街的牛马驴骡。
先前时还能听见骡马的嘶鸣混着车轱辘响,如今连蹄铁的锈味都淡了。
最早没的是拉货的驴,兵卒们勒着刀哭,民妇们背过脸抹泪——那驴曾帮着运过滚木,救过城头的人。
后来是耕田的牛,老农大锤砸下去时,手抖得像筛糠,牛却通人性似的,望着城头不挣不叫,血溅在泥土上,半天不凝。
最后连奶娃子骑过的小马驹都没了,锅里飘着碎骨渣,谁都不肯先动筷,直到王禀端起碗,喉结滚了滚,才有人跟着往嘴里塞,那肉嚼着像柴,咽下去时刮得嗓子眼生疼。
再往后,便轮到了兵器甲胄上的皮。
兵卒们解下弓梢的牛筋,那曾绷得弓弦如满月、能射穿三层铁甲的筋腱,此刻在裂底的瓦罐里熬得稀烂,汤面上漂着层灰黑的沫子,喝在嘴里又腥又涩,却连锅底的渣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弓匠老张头蹲在箭楼根下,拆着自己攒了三十年的牛角弓,牛筋弦被他用牙咬着扯断,口水混着老泪往下滴。
“这弦……曾射穿三个金狗的咽喉。”
他喃喃着,把筋条剪成碎段,扔进瓦罐里煮。
甲胄上的牛皮护心镜、马鞍边的皮鞯、箭囊上的皮系带,但凡沾着点兽皮的,都被刮得只剩麻线,被拆下来扔进滚水里咕嘟,汤面上漂着层油星似的白沫,闻着有股铁腥气,喝进肚里,五脏六腑像被钝刀子割。
有个老兵啃着块煮得涨的甲片,牙龈渗着血,却咧着嘴笑:“这皮……比去年冬天的冻肉还耐嚼。”
树也遭了劫。
早先东城的老槐树,春末时叶茂得能遮半座城楼,民壮们摘叶时还小心着,只挑老叶留新苗,盼着来年能再。
可如今,别说新苗,连枝桠间藏着的残叶都被搜得片叶不剩,树干光溜溜的,像被剥了衣裳的老汉。
有个梳丫髻的小姑娘,踮着脚够最后一片蜷缩的黄叶,够着了却舍不得吃,揣进怀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