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昌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瞥见徐秉哲偷偷拽了拽莫俦的衣袖,莫俦则微微颔,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藏的不是“同心”
,倒像是在盘算着祖别时能在金人面前讨多少好。
吕好问站在张邦昌身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又皱紧了几分,青色朝服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他攥得白的指节。
“既来了,便跟着吧。”
张邦昌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转身重新面向金营方向,赭黄柘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香案,带起一缕檀香的烟气,被朔风一吹,缠上了身后三人的朝服。
王时雍最先应诺,忙不迭地跟上,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落了后;徐秉哲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理着翻卷的袍角,时不时抬头往金营那边望,像是在琢磨待会儿该如何开口才显恭敬;莫俦则落在最后,目光在张邦昌身上的柘袍与头顶的朱红伞盖间转了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八名随从仍抬着朱红伞盖走在张邦昌身侧,伞面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金线团花在晨光里忽明忽暗,将张邦昌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身后三人的脚边——王时雍的靴子几乎要踩着那影子走,徐秉哲与莫俦则刻意与影子保持着半尺距离,既显从属,又不愿完全被盖过风头。
前方金军大营的马蹄声愈近了,偶尔还能听见金兵用生硬的汉话吆喝着整理行囊,粗粝的嗓音混在风雪里,像钝刀刮着骨头。
营门处的金兵依旧举着弯刀站着,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支队伍上,尤其是落在张邦昌的柘袍与那柄红伞盖上,眼神里的审视更重了几分。
张邦昌脚步未停,身后的王时雍、徐秉哲、莫俦三人也跟着加快了步子,官靴踩在积雪上,出“咯吱、咯吱”
的声响,与随从的脚步声、风卷雪的声音、金营的马蹄声混在一起,在这空旷的旷野上,竟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汴京暂时得以喘息的安宁上。
朔风卷着碎雪,在汴京郊外的旷野上打着旋儿,将晨光割得支离破碎——正是三月丁酉日,天刚蒙蒙亮,日头却半点暖意也无,只冷冰冰悬在灰蒙蒙的天上,照着金营内外一片狼藉。
张邦昌一行人刚近营门,便先闻见空气中混着的腥气与霉味:营边的空地上,堆着被丢弃的大宋百姓衣物,青布袄子上沾着血污,孩童的虎头鞋缺了半只鞋尖,还有些破碎的瓷碗瓷片,雪水浸在碗底的残粥里,冻成了白花花的冰碴。
几个金兵正蹲在帐篷前粗手粗脚收拾行囊,玄色皮袄敞开着,露出满是虬结的胸膛,手里抓着抢来的绸缎往麻袋里塞——那绸缎是昨日从城南沈大户家搜来的,原是绣着百鸟朝凤的嫁女之物,此刻被揉得皱巴巴,边角还挂着草屑,再无半分精致。
有个金兵嫌麻袋扎得慢,竟抽出腰间弯刀,“唰”
地一下挑断绳结,刀光闪过,溅起的雪粒落在刀身,与未干的血渍混在一起,凝出暗红的冰珠。
“都快点!
误了撤军时辰,仔细你们的狗头!”
营中传来粗粝的吆喝,是个金兵校尉,光着膀子只披件兽皮坎肩,腰间挂着血淋淋的兽牙刀鞘——想来昨夜搜掠时刚沾了人命,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