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的瞬间,晶体突然发出轻微的震颤。小满翻身下床,看见晶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是妈妈手背上凸起的血管走向图,是老榕树上龟裂的树皮纹理,是去年冬天她们在阳台堆的雪人戴的毛线帽褶皱。
更令她震惊的是,这些纹路正在缓慢重组,最终拼凑成一张泛黄的航海图。小满屏住呼吸,看见图中标记着"沉船点"的红圈下,用褪色的墨水写着"福兴号,1987.8.15"。
晨光初现时,她们站在潜水俱乐部门口。妈妈穿着租来的潜水服,头顶的泳帽是羞答答的淡粉色,正和教练比划着"我比你高"的手势。小满调试着呼吸管,看见水面倒映出两人的影子:一个穿着褪色的蓝花围裙,一个套着印满椰树的泳衣;一个发间沾着海盐结晶,一个腕上戴着生锈的银镯子。
下潜的刹那,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阳光穿透海水织成金网,银鳞鱼群擦过她们的手套,珊瑚丛里藏着橘红色的海星,像撒落的糖果。小满转头寻找妈妈,却看见她正对着镜头比"OK"手势,气泡从她的面罩边缘咕嘟咕嘟冒出来,在水面上绽开一朵透明的花。
当她们浮出水面时,妈妈的眼镜上蒙着层水雾。小满替她擦掉雾气,却见镜片内侧凝着细小的水珠,每颗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她们昨天在渔村晒鱼干的午后,有前年除夕夜包的丑饺子,有她小学时摔破膝盖时妈妈颤抖的手指,有循环最后一刻她跪在血泊里哭喊的模样。
"看到了吗?"妈妈指着远处翻涌的浪涛,"那些星星从来都不在天上。"
晶体在小满掌心发烫,那些曾被时光碾碎的记忆碎片正从晶体表面纷纷扬扬飘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她终于明白,所谓循环从未真正存在——只是爱把所有平凡的今天,都酿成了可以反复啜饮的蜜酒。
返程的车上,妈妈靠着车窗睡着了。小满轻轻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看见她膝头的相册被海风掀开,最新一页贴着今天拍的照片:两个湿漉漉的头像在水下相视而笑,背后是漫天星斗般的水母群。
车载广播又响起那首老歌,这次小满没有去调音量。她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把晶体放进妈妈手心。那只布满皱纹的手立刻收紧,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摩挲着晶体表面的纹路。
"妈,"她轻声说,"以后每年今天,我们都来浮潜好不好?"
妈妈在睡梦中点点头,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意。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在晶体表面投下蛛网般的光影,那些光斑随着车辆颠簸轻轻摇晃,仿佛在应和深海里永不熄灭的星群。
而她们正在驶向的,不过是又一个需要用心去爱的今天。
车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翻卷,小满把车速放得很慢。妈妈的指尖还搭在她手背上,像片被晒干的薄海苔,带着常年接触海水留下的咸涩温度。晶体被妈妈攥在掌心里,幽蓝的光纹透过她松弛的皮肤渗出来,在她手背上晕染成细碎的星图。
"阿满,"妈妈突然开口,声音比在渔村时轻了许多,"你爸走的那晚,是不是也下着这样的雨?"
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循环最混乱的那天,暴雨砸在车窗上,妈妈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怀里护着的相册滴着水。当时她以为妈妈是急着找东西,现在才明白,那是妈妈在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和爸爸有关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