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寒风像锉刀一样刮过乌辛斯克的每条街道,似要把每个人的皮肤都磨得粗糙发红。伊万·斯捷潘诺维奇躲进高高的衣领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国营商店。他的靴底已经磨得发亮,踩在结冰的人行道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就像这座城市里所有其他声音一样——空洞、干涩、缺乏生命力。
商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队。人们像被霜打过的白菜一样蔫头耷脑地站着,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小小的云朵,又被寒风迅速撕碎。伊万排在队尾,眼睛盯着商店那扇斑驳的木门,仿佛那后面藏着什么神秘的宝藏。
肥皂没有,电池没有,袜子也没有......伊万低声嘀咕着,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他的嘴唇干裂,说话时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其中一颗已经缺了角。
排在前面的大婶转过头来,用浑浊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回去。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多管闲事。乌辛斯克的人们早就学会了闭嘴的艺术——闭上嘴巴,低下头,把希望像藏私酿酒一样埋在地窖最深处。
伊万没有闭嘴。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连面包也没有,连茶叶也没有,连煤油也没有......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绝望。
同志。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从队伍后面走过来,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在灰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眼。您要是再这样诋毁我们伟大的罗刹国,我就要拿手枪枪把敲你的脑袋了。
伊万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是个典型的克格勃——三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风衣下露出深蓝色西装的领子,眼神像冰锥一样锐利。伊万认得这种眼神,十年前他在卡尔洛夫卡精神病院的医生眼睛里见过同样的东西——一种将人视为物品的冷酷。
伊万咧开嘴笑了,露出更多发黄的牙齿。看看!他指着商店紧闭的木门,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连子弹也没有!
克格勃少校格列布·沃尔科夫愣了一下。他见过各种意识形态破坏分子——有的大喊大叫,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跪地求饶。但像伊万这样,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谈论子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您叫什么名字?沃尔科夫少校掏出了他的黑色笔记本,钢笔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伊万·斯捷潘诺维奇。伊万回答,突然变得异常配合,前工程师,现无业,住在普希金街17号地下室,靠配给证过活。
沃尔科夫少校挑了挑眉毛。这个人太镇定了,镇定得不正常。他见过太多疯子,知道真正的疯子往往看起来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跟我们走一趟吧,伊万·斯捷潘诺维奇。少校收起笔记本,抓住了伊万的胳膊。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
伊万没有反抗。他最后看了一眼商店的木门,轻声说了一句:连门把手也没有。然后顺从地跟着沃尔科夫少校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排队的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没有人抬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轿车驶过乌辛斯克坑坑洼洼的街道,经过一排排窗户钉着木板的公寓楼。伊万透过结霜的车窗看着外面,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咕:路灯没有,垃圾桶没有,猫也没有......
沃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