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上,列宁的肖像用红丝带装饰着,下方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老照片;角落里摆着“列宁角”,陈列着少先队员手工制作的纸花和“向英雄学习”的决心书。尼娜·谢尔盖耶夫娜老师拍掉粉笔灰,她胸前的“光荣教师”勋章在阳光下反光。教室里弥漫着黑面包和冻鼻涕的味道——苏联孩子的日常。伊凡的书包已斜挎在肩,右脚悄悄抵住过道,准备在下课铃响的瞬间冲向雪地。前排的娜杰日达·彼得罗夫娜,辫子上系着褪色的红丝带(那是她祖母从卫国战争纪念品中翻出的),半起身时辫梢扫过课桌,像一面微弱的革命旗帜。窗外,白桦林在风中摇曳,枝头积雪簌簌落下,仿佛整个西伯利亚都在屏息等待自由的降临。
“老师!您忘记布置周末作业了!”
这声音像一把冰镐,狠狠凿碎了教室里即将沸腾的欢乐。伊凡不用回头,便知是阿纳托利·伊万诺维奇。他的同桌,那个永远把红领巾系成直角、每天清晨第一个到校擦黑板的“小布尔什维克”。此刻,阿纳托利的小手笔直举起,像西伯利亚冻土中倔强的白桦枝。他脸上泛着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睛亮得惊人,仿佛体内有盏小灯在燃烧。尼娜老师的表情从惊讶转为赞许:“哦,阿纳托利,你真是个细心的孩子!”她转身写作业时,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尖叫。教室里响起压抑的哀叹,像一群被围猎的野兔。娜杰日达瘫坐回椅子,红丝带垂落如断旗。而阿纳托利——这个社会主义的告密幼苗——正用目光扫视全班,嘴角噙着满足的弧度,仿佛已看到那些“思想落后分子”在历史车轮下粉身碎骨。
“某些同学需要向阿纳托利学习!”尼娜老师的声音陡然严厉,手指直指伊凡和他几个书包已背好的伙伴,“只想着玩,不想着进步!你们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共产主义建设者。有些人……”她的目光如冰锥刺来,“注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像冻土里的蚯蚓!”
那一刻,伊凡感到一种比西伯利亚严寒更刺骨的冷意,从骨髓深处渗出。他看向阿纳托利,发现男孩脸上浮起奇异的满足——像偷吃蜂蜜的熊,嘴角沾着金色的残渣,眼中却无半分暖意。更荒诞的在周一:伊凡拖着因没写作业而被父亲用皮带抽肿的手掌走进校门,却见阿纳托利站在校门口,胸前别着崭新的“模范少先队员”徽章,在寒风中闪闪发亮。操场上,覆盖着积雪的列宁纪念碑旁,校长瓦诺·格奥尔基耶维奇(一位留着老式小胡子的格鲁吉亚人)正通过嘶嘶作响的扩音器演讲。劣质喇叭将他的声音撕成碎片:“在阿纳托利·伊万诺维奇身上,我们看到了新一代苏维埃人的光辉形象!他不像某些……(电流杂音)……逃避学习任务!他时刻牢记党的教导……”
伊凡站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耳朵冻得失去知觉,却不敢抬手捂住——那会被视为“不尊敬”。他偷瞄前排的阿纳托利:男孩如旗杆般挺立,小眼睛半眯着,嘴角微扬,仿佛在享受某种隐秘的极乐。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天上午十点的广播体操时间。当《体操运动员进行曲》通过校园喇叭响起时,其他孩子都像提线木偶般机械摆动。唯有阿纳托利,会突然进入癫狂状态:手臂挥舞如风车,踢腿时膝盖几乎撞下巴,跳跃离地之高让体育老师目瞪口呆。他的表情扭曲成狂喜与痛苦的混合体——双眼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