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塞进了开往前线的闷罐车,再没回来。而帕维尔的未婚妻,现在正挺着大肚子,在镇公所门口排队领寡妇抚恤金,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鸟巢。
脚步声绕着棚屋转了一圈,停在门口。门栓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粗暴地拨开。寒风裹挟着雪片灌入,伊万看见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高大的剪影堵在门口,毡帽上落满雪,像一尊移动的墓碑。他没穿军大衣,只裹着件旧呢子外套,可那身板透出的威严,比任何勋章都更令人胆寒。
“出来吧,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征兵官的声音竟带着一丝古怪的温和,像在哄弄受惊的牲口,“躲有什么用?西伯利亚的雪,埋得住人,埋不住命。你的命,早就写在花名册上了。”
伊万的腿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他猛地抓起角落的铁锹,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征兵官!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甚至没抬手。铁锹撞在他胸口,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像砸在朽木上。征兵官纹丝不动,嘴角却咧开一个极细的弧度,露出两排过于整齐的白牙——在昏暗光线下,那牙齿白得瘆人,仿佛不属于活人。
“省省力气吧,孩子。”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呢子外套上并不存在的雪,“你以为你逃的是我?你逃的是‘它’。”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伊万身后黑暗的角落,“它一直在那儿,等你。”
伊万猛地回头。棚屋深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模糊的轮廓。它没有固定形状,像一团搅动的黑雾,又像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无声尖叫。寒意瞬间刺穿骨髓,比西伯利亚的严冬更冷。他再回头时,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门框上飘落的雪屑,和地上一串迅速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奇怪的是,那脚印浅得不像人踩出的,倒像鸟爪留下的印痕。
伊万瘫软在地,铁锹脱手。他爬出棚屋,跌跌撞撞冲进暴风雪。雪片抽打在脸上,像无数冰冷的针。他不敢回头,只知拼命向森林深处奔逃,直到肺叶火烧火燎,双腿灌铅。前方,一盏昏黄的油灯在雪幕中摇曳,映出一座孤零零的木屋轮廓。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向那点光。
木屋低矮破旧,烟囱里飘出微弱的炊烟。门虚掩着,伊万撞进去,扑倒在冰冷的泥地上。炉火旁,一个老妇人正搅动着铁锅。她瘦小得像一截风干的树根,白发用褪色的头巾紧紧包住,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都刻着西伯利亚的风霜。她没抬头,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冻坏了吧,小狼崽子?征兵官的靴子,追得你连魂儿都快丢了。”
伊万喘得说不出话,只拼命点头。老妇人,人们叫她阿芙多季娅·谢苗诺夫娜——舀了碗滚烫的桦树皮汤递给他。汤苦涩刺喉,却像一股暖流注入冻僵的四肢。他哽咽着说出遭遇,提到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和棚屋里的黑影。
阿芙多季娅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一颤,浑浊的眼珠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雪地里突然亮起的磷火。“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 她干笑一声,笑声像破风箱,“他早该死了,死在二十年前的车臣。可‘它’把他捡了回来,塞进这身人皮里。” 她枯瘦的手指指向炉火,“看见那火苗了吗?蓝心儿的,像不像莫斯科那些年轻人朋友圈里晒的‘新护照’?光鲜,干净,烧起来却没一点暖意。”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脏污的皮酒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