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员早死在古拉格了!
谢尔盖愣住。他想起自己当外贸专员的日子。有次他扣下一份进口合同,只因供应商是政治不可靠分子。他记得那人绝望的眼神,像现在冰层下的手影。当时他想:不过少赚一笔钱罢了。可现在,他胸口的烙印火辣辣地疼,仿佛在提醒:每个盖章的手,终将成为被盖章的纸。
科罗廖夫突然指向河心。伏尔加河冰面裂开一道深缝,幽蓝的河水里浮出无数文件——泛黄的自传稿纸、盖满红章的通知书、冻僵的身份证。它们像落叶般旋转下沉,被冰层下的手影一把抓住,塞进嘴里咀嚼。纸屑混着黑色的淤泥从指缝漏出,像呕吐物。
它们在吃文件?谢尔盖问。
吃手续!科罗廖夫啐了一口,手续比面包管饱。吃了手续,就能多排一小时队——离死亡审批近一步。
谢尔盖突然明白了。他胸口的已处理烙印开始发烫,像块烧红的铁。他想起自己写下的那句告别语,现在在他灵魂深处翻腾,像一团未消化的火。
手续……他喃喃道,如果手续不存在呢?
科罗廖夫猛地抓住他胳膊:别犯傻!没有手续,灵魂会散成伏尔加河的雾!
可谢尔盖已经冲向冰缝。他跪在冰面上,手指抠进裂缝。河水刺骨,冻得他灵魂发黑。他用力一掰——冰层裂开更大口子,幽蓝的河水涌出,带着腐烂纸张的气味。冰层下的手影纷纷缩回,像受惊的鱼。
谢尔盖深吸一口气,把胸口的已处理烙印按进冰水里。烙印瞬间变白,像雪片般剥落,融入河水。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根线从体内被抽走。再抬头时,冰层下的手影不再抓挠他,而是齐刷刷指向他身后。
他转身。伏尔加河岸上,站着两排 bureaucrat。他们穿着呢子大衣,皮靴沾满雪泥,胸前乌鸦徽章闪闪发亮。最前面那个,正是刚才盖章的 bureaucrat。他们沉默地排成队,像一串串待宰的鲱鱼干,手里捧着文件夹,眼神空洞。
他们在排队。科罗廖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声音发抖,手续……手续反噬了。
谢尔盖踉跄着走上河岸。bureaucrat 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他走到队伍最前面,那个办事员抬起头——他的脸开始融化,像被热水烫过的蜡。他颤抖着递上文件夹:沃罗涅日同志……请审批我的灵魂。
文件夹里是办事员的自传,扉页写着:我盖了一辈子章,终于轮到被盖章——它却说印泥用完了。
谢尔盖笑了。他抓起办事员的已处理印章,狠狠盖在文件夹上。印泥是活的,暗红色的液体从印章边缘渗出,滴在办事员融化的脸上。bureaucrat 发出一声解脱的叹息,身体像沙塔般坍塌,化作一滩印泥,渗进冻土。
下一个!谢尔盖喊道,声音像风吹过空酒瓶。
队伍开始移动。bureaucrat 们一个接一个上前,递上自传。谢尔盖用他们的印章盖章,看他们融化成印泥。印泥渗进冻土,伏尔加河岸的赫鲁晓夫楼开始剥落灰皮,露出里面腐烂的木头。红色黎明厂的烟囱喷出的黑烟变淡了,像被水洗过的旧布。
当最后一个办事员融化时,谢尔盖站在空荡荡的河岸上。伏尔加河冰面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