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他安慰自己,但念头立刻反驳:伏特加能麻痹神经,却治不好癌症。他想起上周在木材厂,谢尔盖——对,是谢尔盖·米哈伊洛维奇!——那句冒犯的话:“德米特里,你这报表做得像被熊啃过。”当时他怒火中烧,此刻却只觉荒谬:人生苦短,为一句蠢话耗神?濒死感像块橡皮,正擦去蒙在生活表面的灰垢。窗外,一只野猫跃过垃圾箱,尾巴扫落一个空酒瓶,清脆的碎裂声竟如天籁。原来汽车远去的轰鸣如此悦耳,脚掌接触地板的触感这般奇妙。明天若能看见伏尔加河畔的梧桐叶在风里翻转,尝到一颗酸涩的草莓,就是赚到的礼物。
恐惧的潮水尚未退去,德米特里却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翻出那张积灰的“待办清单”。纸页泛黄,边缘被老鼠啃出锯齿:1. 完成木材出口合同(拖延两年);2. 给母亲寄冬衣(去年冬天就该寄);3. 修好漏水的屋顶(去年雨季就漏了)。清单末尾潦草地写着:“找谢尔盖道歉”。他拿起铅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胃部又抽了一下,像有只小老鼠在啃噬时间的碎片。他该重写清单了。新计划该启动了,比如……比如明天就去伏尔加河边走走,看梧桐叶。可念头刚起,楼下传来醉汉的嚎哭,是七号房的瓦西里,又为排队买面包失败而哀嚎。市井生活的压迫感如铁幕压下:在罗刹国,连濒死体验都得让位于面包配给。
德米特里决定下楼买包止痛片。他套上磨破的外套,口袋里塞着仅有的三卢布硬币——叮当作响,像死神的零钱。楼梯间弥漫着卷心菜汤和尿臊的混合气味,声控灯坏了,他摸黑下行,每一步都踩在剥落的墙皮上。二楼,柳芭大妈的门缝透出微光,收音机正播放着冗长的农业政策宣讲:“……集体农庄必须超额完成土豆种植指标……”声音干涩如砂纸打磨神经。德米特里想敲门借点伏特加压惊,但东斯拉夫人深知,深夜打扰邻居是比死亡更不体面的事。他们信奉沉默的坚韧,像伏尔加河冰层下的暗流,再冷也得静静流淌。
走出单元门,寒气如针扎进肺里。下诺夫哥罗德的夜街空旷得诡异,路灯昏黄如垂死者的瞳孔。德米特里裹紧外套,朝街角那家“红星”药房走去。药房早已关门,橱窗里摆着过期的“阿司匹林”广告画,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眼窝深陷,头发乱如鸟巢。他想起白天在木材厂,谢尔盖拍着他肩膀说:“德米特里,你脸色像被雪埋了三天的尸体。”当时他只当是玩笑,现在却觉得一语成谶。胃部又抽了,这次更剧烈,像有把钝刀在搅动。他扶住电线杆,杆上贴满层层叠叠的布告:征兵通知、寻猫启事、集体农庄丰收喜报……纸张边缘被风撕碎,飘落如黑色的雪。在罗刹国,死亡通知总比喜报送得慢半拍。
“嘿,同志!”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钻出。德米特里浑身一僵,只见瓦西里摇摇晃晃地从垃圾箱后转出,手里攥着空酒瓶,制服沾满泥点——他是木材厂的夜班守卫。“你也睡不着?伏尔加河在哭呢。”瓦西里咧嘴笑,露出焦黄的牙齿,酒气喷在冷空气中,“刚才我看见‘它’了……在河边。”
“它?”
“死神啊!”瓦西里压低声音,醉眼闪烁着诡异的光,“穿着旧大衣,像我们厂长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它在数梧桐叶,一片叶子代表一个配给券失效的日子……”他突然剧烈咳嗽,酒瓶砸在地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