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宇宙,伊万仍是研究所主任,但罗刹国从未解体。1985年,他成功稳定了量子塔罗,窥见无数平行现实。其中一个宇宙闪耀着希望:伏尔加格勒的工厂昼夜轰鸣,工人们高唱《国际歌》,而伊万的公式“统一场论”正被铸成青铜碑,立在红场。他以为这是真理的胜利——科学终将驱散愚昧,如同东正教的烛光驱散长夜。东斯拉夫人相信,知识是上帝赐予的犁,能开垦命运的冻土。
然而,量子塔罗揭示了代价。每次观察,宇宙的“熵值”便飙升。伊万在控制台前熬过七十七个通宵,眼见棱镜映出:首都的克里姆林宫在无声中坍塌,砖石如积木散落;圣彼得堡的冬宫化作玻璃雨,画作《伊凡雷帝杀子》中的血滴悬浮半空,凝成冰晶。最荒诞的是,伏尔加格勒的工厂烟囱喷出的不是烟,是无数微小的、哭泣的人脸——那是被撕裂的平行自我。伊万颤抖着记录:“宇宙的伤口无法愈合,科学只是止血的绷带。” 他试图修正公式,但打字机自动敲出:“放弃吧,彼得罗维奇。真理是流沙。”
转折点在一个雪夜。伊万窥见“完美宇宙”: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罗刹国成为星辰的牧羊人。他狂喜地输入坐标,启动跃迁。装置轰鸣,棱镜爆发出刺目白光。光中,他看见自己站在无垠雪原,脚下是冰封的伏尔加河。河面下,无数个“伊万”在挣扎——有的被冻成雕塑,有的正被雪崩掩埋,有的在重复计算同一个错误方程。最年轻的伊万抬头,嘴唇无声开合:“你还在期待什么?科学救不了任何人。” 突然,冰层碎裂,所有“伊万”被拖入深渊。伊万在控制台前瘫倒,发现自己的手正渗出蓝光——量子纠缠已反噬肉体。他耗尽了最后期待:科学不是救世主,而是墓碑的刻刀。
风雪中的伊万睁开眼,泪水在皱纹里结冰。他轻触量子塔罗,棱镜暗了。德米特里递来伏特加,伊万摇头:“谢尔盖耶维奇,你知道东斯拉夫人为什么敬重冬天?因为雪覆盖一切罪孽,也覆盖一切希望。” 他指向窗外,“我曾在风中站了整整一夜,看助手消失的地方。那时我以为坚持能挽回什么……现在才懂,放手不是背叛,是放过自己。” 煤油灯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缓缓鞠躬——像在告别一个时代。
阿纳斯塔西娅接过棱镜。她的手指沾着颜料,却比手术刀更稳。作为列宾美术学院的叛逆者,她曾用画笔挑战苏维埃的教条:画作《雪中教堂》里,东正教十字架由枯枝缠绕,而圣像的眼泪是融化的铅。1983年,克格勃焚毁她的工作室,火焰中她听见画布尖叫。从此,她耗尽期待,只为证明:艺术是灵魂的呼吸,哪怕在罗刹国的铁幕下。东斯拉夫人说,美是苦难中的圣像,能照亮至暗时刻。
量子塔罗的光斑流转,映出她的平行宇宙……
在那个宇宙,阿纳斯塔西娅成了国宝画家。她的《雪中教堂》被印在卢布上,冬宫为她开辟永久展厅。但罗刹国的“美”是带锁的牢笼:每幅画必须歌颂集体农庄的丰收,而她的叛逆画作被锁进地下室。她偷偷绘制《量子圣母像》——圣母怀抱发光的棱镜,婴儿耶稣的瞳孔是旋转的星系。当她将画挂上墙,奇迹发生了:颜料开始流动。圣母的眼泪滴落成真水,浸湿地板;星系在瞳孔中膨胀,吸走展厅的灯光。观众们跪地祈祷,以为神迹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