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窗外飘起了细雪。
我交卷的手很稳,钢笔尖在答题卡上勾完最后一个选项,墨迹未干就被监考老师抽走。
走廊里同学们还在对答案,我的大哥大已经震动起来——老陈的迈巴赫准时停在了教学楼前,动机盖上的积雪正好积了薄薄一层。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真皮座椅散着淡淡的养护油香。
老陈从后视镜里看我:"
颜小姐,老太太让直接回主宅。
"
他顿了顿,"
您父亲中午的火车,小张师傅帮着拎了四件行李。
"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忽然想起去年除夕。
那时父亲醉倒在卫生院走廊,弟弟缩在漏风的厨房煮冻饺子。
而现在,父亲带着他的新徒弟坐上了软卧,弟弟被中科院的教授接回家过年——赵母甚至给他准备了送给导师的茅台和碧螺春。
赵母正在客厅插花,青瓷瓶里的腊梅枝斜逸如画。
见我进门,她摘了老花镜:"
明远爷爷奶奶想见你。
"
手里的金剪刀"
咔嚓"
剪断过长的枝桠,"
明天去北京,年夜饭定在王府饭店。
"
我帮她调整红珊瑚摆件时,闻到佛龛前新供的沉香。
这香气突然让我胃里翻涌,喉头泛起酸水——已经迟了十天的生理期,此刻有了最明确的答案。
王府饭店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
赵老爷子正讲着解放前开矿的往事,侍应生端上清蒸石斑鱼。
腥气扑来的瞬间,我捂住嘴干呕起来。
满桌的象牙筷齐齐停顿,赵母的翡翠镯子"
铛"
地磕在转盘上。
"
多久了?"
老太太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鱼肚上的葱丝在我视线里扭曲成绿色的漩涡。
余光瞥见赵明远捏皱了餐巾,他今早才从矿上赶回,工装裤膝盖还沾着泥渍。
"
快两个月"
我数着桌布上的蟠龙纹刺绣。
回到北京的四合院已是凌晨两点十八分。
走廊里的古董座钟刚敲完第二下,齿轮卡住的声响像极了年夜饭时赵爷爷的咳嗽。
赵母的卧室泄出一道暖黄的光,斜斜切在波斯地毯上,我踩着自己的影子经过时,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争执:
"
休学一年,海德堡大学也延期一年申请"
这是管家老周的声音,带着文件翻动的沙沙响,"
但教授说解剖学席位不等人"
赵母的翡翠佛珠突然砸在桌面上,清脆如冰裂:"
等生完再去!
"
我贴着墙根挪步,腹部传来细微的抽痛。
梳妆台的镜面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原本放着雅思词汇书的位置,此刻摆着个紫檀锦盒。
掀开时铰链出轻微的"
咔嗒"
声,纯金长命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
明远得先领证。
"